祖宗規矩,引發他的不滿。陛下登基後,的確諸多舉措動搖世家基礎,早已經引發世家不滿。這回藉著李家的事,都紛紛上書。
陛下在這樣的輿論壓力下,最後並未株連李家九族。只是將李家所有有官之人都罷免官職,貶為庶民,終身不得再入朝為官。
這已經是陛下的退步,其餘人等自然也知道不可能再有任何退步。但關於新政,陛下堅持不肯退步,因此這吵鬧且休了一些,卻又未曾完全休止。
李家的事於其他世家都是警醒,於林家也是。林父前兩日剛託人帶信給林如錦,言辭懇切,請求她為家中爭一爭寵,保全家族門楣。
謝明崢要遣散後宮的訊息尚未傳出去,至今只有謝明崢與臨春二人知曉。
臨春說罷話,見林如錦沉默著,終於看出她在走神。
“林美人在想什麼?”臨春發問。
林如錦嘆了聲,垂下好看的眸子,苦笑:“不過是為一些身不由己的事煩惱。”
臨春想說,倘若她願意,可以與自己分享,可轉念又想,她性子散漫,可林如錦卻不是,她是重規矩的人,不能像自己這般亂規矩,便將話嚥了下去。
卻聽見林如錦接著道:“不瞞娘娘,我本不想進宮。但為了家族,不得不進了宮。這便是身不由己之事。”
臨春若有所思,她那日與謝明崢說的話雖是為了氣謝明崢,卻也是她的真心話。她若是嫁人,夫君不能納妾,縱然他是帝王,也不行。
既然謝明崢答應了自己,她是不會留著這幾位美人在宮裡礙眼的。待折返玉京,她便會將她們遣散。只是到底入過宮,雖說沒承過寵,但恐怕也會影響日後婚配。
臨春想到她們幾個到底是自己選進來的,多少有些愧疚。這會兒聽林如錦這麼說,順勢問:“那林美人想做的事是什麼呢?”
或許她可以藉此稍作補償。
林如錦苦笑,抬眸望向門外:“說出來不怕皇后娘娘笑話,嬪妾自幼飽讀詩書,真正想做的事,是做一位女夫子,教書育人。但女子怎可拋頭露面,嬪妾亦知曉這是痴心妄想罷了。女子的宿命,不過是相夫教子。”
臨春思忖片刻,道:“那倘若有這樣一個機會,讓你從宮裡出去,並且成為一位女夫子,你會願意嗎?”
林如錦頷首:“自然願意。”
隨後又嘆氣:“不過也只能想想罷了。抱歉,皇后娘娘,是嬪妾將話題扯遠了。”
臨春搖搖頭,表示不礙事,心裡已經有所考量。她伸手意欲拿塊綠豆糕吃,卻忽地感覺手肘一軟,竟有些無力。
這些日子她已經有所習慣,這種無力的症狀,便是她那藥效發作的前兆。臨春眉心一跳,收回手,算了算日子,已經是第十五日。
她記得,這藥第十五日發作起來會很兇狠。
臨春心中暗道不好,匆匆與林如錦道別,帶著鼕鼕離開。她站起身時,腿亦一軟,趕忙喚了聲碧雲,要她抱住鼕鼕,朱弦扶住自己,上了步輿。
“去海晏河清,去見陛下。”臨春躲在遮陽傘下,偏頭覷了眼日頭,怎麼又在這大白天……
身體裡漸漸覺得空虛,彷彿有一團火在燒,燒空了殼子裡的一切,只餘下一個巨大的空洞。
的確比前些日子都要來得劇烈,前些日子臨春勉強還能熬兩刻鐘,今日這來勢洶洶,從離開林美人住所,到現在不過一刻鐘,她便已經覺得熬不住了。
那種巨大的空洞,經風一吹,彷彿吹出詭異的聲響,沿喉口飄飄蕩蕩,要從唇齒間溢位。臨春咬住下唇,強行將那聲音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