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銀冬頭也不抬,只提筆在奏章上勾勾畫畫,“不急,朕還不餓。”
他話音一落,肚子就十分綿長哀婉地咕了一聲,似乎是在提醒主人,不要死鴨子嘴硬。
銀冬動作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小腹,合上奏章,又重新開啟了一個。
萬金之體,當真是餓不得的,尤其銀冬這個天下之主,說到底不過是個還未及弱冠的少年,這個年紀,還在長身體,剛剛吃完一轉身還能再吃一頓,更是半點餓不得的。
何況他可是在私獄忙活了一上午,行刑也是體力活,片刻後任成咬牙出去,很快便端回了一碗溫度適宜的甜羹,輕輕地放在了銀冬的手邊,走到近前,銀冬還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銀冬提筆懸停,側頭看了一眼任成,又看了一眼平通,眼中情緒溫軟,再不見方才的殺意凜然,嘟囔,“朕不喜這甜膩膩的東西,還能到處跑,難不成是執杖的人徇私了?”
“奴有罪!”任成平通噗通跪地,眼見著要哭了。
銀冬卻嗤了一聲,笑起來,兩個人連連請罪,銀冬盯了兩人一會,揮手讓他們起身,莫說是他們,誰能想到恰巧賜給舒妃的玉佩,同他的密令肖似。
“好啦,”銀冬聲音柔和,“起身吧。”
“陛下……”任成平通不敢起。
銀冬索性擱下筆,嘴角笑意盈盈,片刻後端起碗,吸溜吸溜地將任成端來的甜羹喝了個乾淨,末了還道,“太膩了……長姐或許會喜歡,要膳食房再做一份,待朕去含仙殿時候帶上。”
這便是這件事徹底過了,銀冬肯喝下任成端來的東西,代表他仍舊信任他們。
任成看到之後,面色一喜,後背都汗溼了,同平通快速對視一眼,連忙道,“遵命。”之後連忙一瘸一拐地跑出去,傷都不疼了似的,去膳食房,要他們再準備一份甜羹。
等到任成帶著盛裝著甜羹的食盒回來的時候,銀冬估摸著時間,已經將半乾的長髮束起,任成將食盒放在桌案之上,躬身道,“陛下,含仙殿傳話,長公主已然回宮了。”
“嗯。”銀冬應了一聲,平通已然將他仔仔細細地打理妥當了,他卻還是站在銅鏡之前左顧右盼,嘴角帶著淺笑,不斷地伸手扯扯這裡拽拽那裡,活像個即將要見情郎哥哥的閨中小姐。
手腕上的一點傷,已經仔仔細細地包紮好了,看上去和中衣的袖口一般無二。
“你們不必跟著了,去處理下,一股子血腥味,”銀冬說,“要封義跟著吧。”
封義是最近兩次哄得銀冬開心的小太監,嘴甜得緊,還擅修鬚髮,平通任成聽了嫉妒得牙直癢癢,但是他們確實得處理,否則一時不得臉事小,丟了命瘸了腿事大。
好容易整理得當出了門,帶著遮陽羅傘的步攆早早地等在龍棲宮門口,銀冬上了步攆,抬攆的小太監悄無聲息地起攆,快步朝著含仙殿的方向走去。
銀霜月居住的含仙殿,正是在帝王后宮的最深處,修葺之後,其奢華程度直逼懸置已久的皇后住所,鳳棲宮。
天真的她只以為是她的冬兒弟弟疼惜她感恩她,才將她安置在後宮之中,怕她寂寞還總是陪伴她。
銀霜月對此內心深處是非常的惶恐的,這本不應該是她能夠享受的皇恩,以至於這偷來的錦衣玉食萬人之上大約奪走了她所有的氣運,落得個天煞孤星的命格。
從前銀霜月是不相信什麼天煞孤星的命格,皇帝同她在一起那麼久,不也一樣腳踏山河尊貴天下?
但是今天她信了,徹徹底底地信了,回程的路上,在鬧市之中,親眼見著趕去赴她約的莊郎官,被路過的馬車撞飛拖行整整一條街,身首分離死無全屍……
那頭顱就滾到銀霜月的腳邊,瞪著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