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自作多情。
多可笑。
那道聲音說,他理應感到憎恨。
可裴渡心中竟沒生出絲毫這樣的念頭,把所有空隙塞到滿滿當當的,唯有懵懵懂懂的悶與澀,以及像刀片劃過一樣,尖銳刺骨的痛。
他本來……就沒有得到那個人垂憐的資格。
那時的他修為盡失、聲名狼藉,因為滿身的傷口,連起身行動都很難。謝小姐帶著他,無異於撞上一個大麻煩。
說不定到頭來,他還要感激那道不知名的強制性力量。倘若沒有它,他必然早就死在了鬼冢某個偏僻的角落,直到臨死之前,都沒辦法見上謝小姐一眼。
這段時間,像是他悄悄偷來的寶藏。
可是在明白真相的那一刻,裴渡還是難以自制地感到難過――他原本以為,謝小姐是當真有一點點喜歡他的。
等任務結束,他會被她拋下嗎?
“她從來都沒在意過你。”
那道不明來由的聲音尤在耳邊,竊竊私語:“之所以救你、陪著你、為你療傷,甚至後來的那些親近,都不過是受了某種力量的強制而已――你早就覺得奇怪,只是從沒深入細想過,不是嗎?”
環繞在他身側的黑氣越來越濃。
這股力量竟有種莫名的熟悉,彷彿生來就與裴渡擁有緊密聯絡。見他沉默,黑氣發出更加放肆的笑,籠上少年頭頂,一點點滲入。
它想進入他的識海。
在難以忍受的劇痛裡,裴渡勉強穩住神識,阻止黑氣的層層進犯。
他不傻,能看出這股力量心懷鬼胎,之所以亂他心神,大抵是想要侵入識海,一旦成功,便能掌控這具身體的主導權。
他不會上鉤。
裴渡的聲線很啞:“你是誰?”
“我?我是一個知道她所有秘密的人。”
黑氣的聲音模模糊糊一團,連是男是女都難以分辨,見裴渡有意阻攔自己的侵入,生出幾分不耐煩。
“你不願讓我進來?”
它語帶嘲弄:“看看你,多可憐。被她玩弄於掌心,還單純地以為得到了真情真心……我能幫你啊。我知道許許多多事情,只要讓我進去,保證能叫謝鏡辭對你死心塌地。”
裴渡咬牙,默唸劍訣,試圖將它擊退。
在歸元仙府裡,他與莫霄陽都晉升到了元嬰期。從黑氣最初浮現的那一刻起,裴渡便下意識將它驅逐,然而劍意如光,穿過霧氣時,竟被它盡數擋下。
這團黑氣的實力,遠遠凌駕於元嬰之上。
裴渡想不明白它的身份。
“如今的你,定然打不過我。”
黑氣再度抵擋,冷冷哼笑:“我要殺你們,如同捏死螞蟻一樣簡單,只不過嘛――”
它說到這裡忽然停下,再沒發出任何聲音。
客房裡的燭火跳躍不定,裴渡弓身撐著木桌,十指上骨節分明,因為太過用力,全都泛起毫無血色的白。
周圍的空氣本應凝滯不前,在密閉房間裡,燭光卻被風吹得一動。
他聽見木門開啟時,所發出的吱呀聲響。
裴渡抬眼,看見滿目慌亂的謝鏡辭。
……謝小姐。
她匆忙上前,目光落在他蒼白的側臉,緊緊皺了眉:“這是怎麼了?”
語氣急切,聽起來不像有假。
這若是從前,裴渡定會毫不猶豫向她靠近,時至此刻,心裡卻兀地生出幾分酸澀與茫然。
那聲音的話語彷彿還回蕩在耳邊:“如果一切都是假的呢?”
從見到謝小姐起,周身劇烈的疼痛就全部消失了。
他無法說出與那團黑氣有關的話,只要稍微動一動這個念頭,識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