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天子下達冊封詔書的時候,絕沒有想過,在皇甫嵩的軍情急報裡,儼然為大漢未來棟樑,可承繼喬公祖之位的喬琰,居然是個女子。
大漢可曾有過女子為列侯?
有。
西漢開國功臣,十八侯之一的魯侯奚涓死於戰事,漢高祖六年,因奚涓無子,冊封其母底氏為魯侯,正為彰顯大漢孝道。
蕭何死後四年,其子蕭祿身故,此時已處呂后執政之時,為顯母承子業的合法性,封蕭何的夫人為酇侯;而後又封其妹呂嬃為臨光侯。
此外,還有大相士許負因斷言漢高祖有位極人臣之相,於高祖繼位後被冊封為鳴雌亭侯,高祖兄長之妻為陰安侯。
可平定諸呂之亂中,臨光侯被杖殺,又有孝文皇帝繼位,褫奪蕭何夫人侯位,改立蕭何幼子蕭延為酇侯(),這兩漢多少代帝王更迭,都再未出現過有女子被封侯的情況。
固然多因漢帝登基之時年幼,太后臨朝稱制,但以東漢情況為例——
和熹皇后鄧綏病逝後,鄧氏當即遭到全族清算,迎立當今天子繼位的那位竇太后更多有逾越之舉,軟禁宮中直到去世。
顯然並不因太后位高,且有迎天子之權柄,便能證明大漢能出第六位女侯。
所以張讓在看到喬琰的第一眼便知道,他手中的這封詔書絕不能宣讀出去!
再如何以天子已經下詔為由,可以說宣讀詔書也不過是個順水推舟之事而已,也不能做這件事!
倘若劉宏得知喬琰的性別之後想法大改,他張讓就成了個罪人!
他本就在這陣子如履薄冰揣度聖心,哪裡能擔負起這樣的責任。
在這一番思緒百轉之間,他看向皇甫嵩的眼神就不免多了幾分幽怨。
來此地的一路上,甚至在進軍營得知此地得勝的時候,張讓還覺得,皇甫嵩果然是大漢之福音,更是他的救星,但現在他就剩下了一個想法——
皇甫嵩你害人不淺!
他張讓此刻藏匿聖旨也是罪,宣讀聖旨也是罪,只能兩害相較取其輕,可皇甫嵩呢?
就算兗州不算他的戰功,連破二州黃巾的功勳總是沒跑的,劉宏根本不可能治他的罪,何況算起來他也不過是按照尋常的表示,在寫到喬公祖之孫的時候並未多提及一句喬琰的性別而已。
張讓自覺自己在對劉宏心態的把握上很有幾分心得體會,他心中轉圜便知,皇甫嵩這位功高之將在此時做出的疏漏,反而給了劉宏日後清算的機會,也更讓劉宏不會對他此舉有何不滿。
帝王怎麼會對留了把柄的將軍不滿?
他高興還來不及。
“張常侍遠道而來,可是途中顛簸身體不適?”盧植出聲一問,當即讓張讓從沉思之中抽回神思。
他陡然意識到自己自進入這營帳後的表現實在是太過反常了些。
尤其是後來極力壓制的表情,怎麼看怎麼像是有特殊情況。
為
防被人架上火堆行事,張讓連忙擺出了一個笑臉,權當沒有封侯旨意這回事。
“路上流寇見王師之旗自行退避,並未遇上麻煩,料來還是二位將軍之功,讓怎敢身體不適。”
張讓心中有事,便不免收斂起了幾分在洛陽的頤指氣使,讓他身後跟著的小黃門左豐都覺得有點意外。
但此時這幾位說話的時候顯然也沒有他插話的份。
他也頂多在心裡嘀咕兩句,若是他處在張讓的這個位置上,必定要讓這幾位將軍出點攻城得手的好處才好,總歸這年頭的朝野官員都不敢太得罪他們這些天子近侍。
枕頭風可怕,在天子衣食起居之事說得上話的人也同樣可怕。
偏偏張讓就是被那出告發給嚇破了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