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種萬人壓境的攻城戰時,喬琰極力捏著袖中的手,方才讓自己並未露出任何異樣的神情,而是依然和程立一道以平靜的面色,看著今日的交戰。
她也在等,當日被她一語說動的人,為圖一個封侯功名和載入史冊,能否冒險一試這將訊息傳入城中。
只是在進攻狀態異常瘋狂的黃巾軍面前,饒是喬琰自覺自己的目力尚算不錯,也難以從中辨認出,那些倒下的人,到底是被城頭上的飛矢射中的,還是按照她的計劃佯裝倒下的。
當然那些佯裝倒下的,誰又知道會不會在混亂之中被人補刀,奪去了性命。
直到黃昏日暮時分,這場始終未能開啟突破口的交戰才終於落幕,以波才鳴金收兵告終。
在喬琰所能看到的視線之中,長社城下也不知道到底籠罩的是一層血色,還是一層夕照之光。
她眨了眨眼睛,方才感覺出幾分眼睛的酸澀來。
“請仲德先生與我一道回去吧。”喬琰開口說道。
若是她留在此地,說不定能看見那邊的屍體之中趁著夜半時分,是否會爬出個從她這裡領了任務的倖存者,只可惜梁仲寧參戰而回,以他對“軍師”的倚重,絕不可能不找喬琰諮詢些事。
若是將旁人的注意力引過來了,多少有些不妙。
程立對她的這種顧慮有數,當即跟上了她的腳步。
只是他看這一點看的明白,卻有些看不透喬琰在離開前回望戰場的一眼中,到底摻雜著什麼情緒。
這好像並不是對漢室赫赫聲威落到今日地步,大漢名將在黃巾賊寇的進攻跟前只能據城而守的悲哀,也不是對此戰中雙方減員的憐憫,更不是對圖謀大漢權柄的黃巾賊的憎惡,而更像是一種……
程立也說不好這種感覺。
他總覺得她並沒有傾向任何一方的意思,但觀她行事,又分明可以說是大漢忠良。
他也沒有多餘的時間來細思,誰讓他很快就看到這種情緒從她的眼中消退了下去,只因兩人一進軍營就遇上了梁仲寧。
這傢伙自覺攻城失敗也該算是落敗而回,見到了喬琰就開始大吐苦水,尤其是說到波才的麾下士卒在今日的攻城戰中和己方屢生摩擦,甚至嚴重影響了他大顯神威,他就只覺自己滿心鬱卒。
“我今日進攻的一方,駐守城牆的那人身量不高,圓臉細眼,一看便知不是個豪傑之輩,若非這波才的部從作祟,我今日早攻上城頭了。”梁仲寧語氣忿忿,趁著此時波才也聽不到他這話,音量又往上抬了抬。
() “……”
喬琰雖然沒親見和梁仲寧在一方對峙的是哪位,但一聽他這描述,莫名想到了“身長七尺,細眼長髯”
八個字,這特點顯然對不上皇甫嵩朱儁和傅燮三人,而大有可能是曹操。
因這個猜測,他那句“不是個豪傑之輩”就著實有種微妙了。
但喬琰暫時無暇考慮這個很有幽默感的評價,她的目光和程立短暫地接觸了一瞬,在挪回到梁仲寧的臉上後,鄭重其事地說道:“凡事多是從小事開始累積的,渠帥還是多留意些那位波才渠帥的動向為好。”
梁仲寧很少聽到喬琰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不覺更多了幾分提防的心思。
夜晚周遭的傷員□□之聲中,他本還不算太多的戒備更好像被催生了出了諸多延展而出的情緒。
但他並不知道的是,在他輾轉反側之時,長社城下的屍體堆裡爬出了個人。
在他臉上已經近乎乾涸的鮮血讓人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能看見他從屍體下方抽出了一支裹在布中的箭。
他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兩步,四下小聲地喊了幾人的名字,卻並未聽到任何人的回應,不由抿了抿唇,露出了幾分失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