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覺得有種微妙時間錯落感的,是當年他與許劭、陳琳、王謙等人,還能以長輩的身份對喬琰給出個品評聲名之言,如今卻只能勉強說一句他們彼時慧眼識英,更要在此時的拜訪中接受喬琰從上首投來的打量。
還是一旁的同行之人朝著喬琰行禮開口,這才打斷了他的思量。“魏郡審配見過喬侯。”
審配……
喬琰心中思忖了一番對方的來路,回道:“許子遠與審正南到來,可算是讓此地蓬蓽生輝了。”
她話中說是說的什麼稱讚之言,可若是要審配和許攸辨認一番她話中的語氣,其中卻未必有多少恭維的真心。
但此時他們誰都無法指摘對方薄待名士,誰讓早在兩個月之前,喬琰就已經將自己的立場說得很明白了。
先帝將匡扶漢室,清君側的任務交託給了她,在她手握先帝遺旨的情況下,她確實是可以批判劉辯得位不正的。
那麼他們這些隸屬於東漢朝廷的官員,也就是她眼中的偽臣。
不過反正也沒被直接趕出去,總還是能談談的。
許攸的目光又不免在李肅手中特徵鮮明的聖旨上一掃而過,意識到自己可能選擇了個極其特別的時候抵達幷州。
此人必然是董卓的使者!
這越發讓他作為出使之人,心中多了幾分緊迫感。
他便也沒管喬琰話中潛藏的幾分陰陽怪氣,回道:“喬侯戰功卓著,名聞天下,若這幷州州府承飛鳳之望,都要被稱為蓬蓽,只怕這天下間也就只有天子居所能被稱為明堂了。”
喬琰聞言眉峰微挑,“這可不像是你許子遠能說得出來的話。先生素來以針砭時弊、言辭辛辣見長,何必要說這等自己說來都不順口的話,豈不是平白鬱氣,自找不痛快。”
“喬侯此言差異,”許攸朝著她回道,“時移世易,人為之折,若能正視其心,倒也未必就是虛妄違心之言。”
“那麼,子遠先生有何話教我?”
許攸朝著她拱了拱手,“敢問喬侯,方今之時,天災民禍頻頻,而今西面有一主,身邊有虎狼環伺,東面有一主,可遍攬賢臣、廣開言路,民何所往?”
喬琰笑了笑,“何處賦稅更低,何處可活命,民往何處。子遠先生,方今鄴城糧價幾何?”
許攸卡殼了一瞬。
他想用劉辯身邊賢臣雲集,
更合乎為君之相,
而那董卓不過虎狼之人,就算有盧植等人前去護駕,也不過是將劉協圈在自己的地盤裡,來試圖說服喬琰——
民眾沒有這個多餘的時間讓她去將劉協給救出來。
在此之前,環繞劉辯這位君主所形成的大漢朝廷必然已經穩固,且成為了民眾所認可的朝廷,那麼屆時再將劉協給營救出來又有什麼用呢?
豈不是要經歷一番一王之鬥,才能讓天下重新平定下來。
對天下的百姓來說,這絕不是什麼好事,既然如此,還不如早早地就將劉辯尊奉為新主。
然而喬琰給出的回答卻是個反問,問說如今鄴城的糧價。
她說董卓是逆境英雄實在是沒說錯。
他在逃至長安後一改先前在洛陽時候的暴戾作風,在以段煨於華陰屯田之餘,對長安民眾並未徵收過多的稅賦。
這或許是因為他手下的涼州兵卒被削減了不少,相對來說比之前要易於管控,也或許是因為盧植黃琬等人對他提出了勸誡,在失去了李儒這位軍師後,董卓不得不相信於這些大漢忠臣的建議。
但結果顯而易見。
長安本就是西漢的都城,無論是人口可容納的數量還是關中平原的種植條件,都有著天生的優勢,在董卓收斂狼性,未曾橫徵暴斂的情況下,長安的糧價還算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