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晚宴結束之前,那車師的戰果也隨著段煨和他們的會合而塵埃落定,代表著西域三十六國經由相互吞併之後形成的二十來個國家,在此時再無任何一方是要與大雍對立的。
只等那個正式由大雍天子下達的重啟西域都護府決定,此地便將重新變成有上位明主之地。
他只是慢了一步,卻代表著滿盤皆輸……
但此時再去後悔,令自己在面色上表現出什麼不甘心的情緒,對他而言沒什麼好處,還不如儘快接受現實,畢竟,他們下一處歇腳之地,已不再是哪一方小國的疆土,而是涼州的玉門關。
鄯善、且末、精絕、莎車、無雷、疏勒、康居、大宛、龜茲、車師等國的使者,連帶著他這位貴霜的國主都要趕赴那邊關要塞。
一旦越過這道門戶,他們就抵達了西域地界之內,更加貼近那
大雍腹地的疆土。
涼州啊……
聽聞這趟出兵西域,作為總指揮的,便是涼州的最高長官。
波調從未來過涼州,只從往來於河西四郡與貴霜之間的商人口中聽說過一點此地的情形。
聽說此地各方羌人內鬥,分作了不知多少支,而各地的豪強盤踞,同樣是一類麻煩的地方勢力。
“你的訊息真是有的及時,有的落後了不知道多久。”聽到波調這般說,姜唐在旁回道。
他知道中原已經變成了大雍的所屬,卻不知道,在更早的時候,涼州就已日漸表現出秩序井然之貌了。
六月中旬的涼州,正是草木青青的繁盛之時。
就連那條氣象多變的烏鞘嶺都難得地展現出了一番自然勝景。
波調望著周遭往來的大雍子民,眼見這等本屬邊陲之地的地方都赫然一派繁華,臉上已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異色。
而當關中的景象隨著他們經由渭水河谷而過,正式呈現在他面前的那一刻,他原本還覺得大雍將士把他逼入絕境僅僅是個意外的僥倖心理,已是徹底蕩然無存。
那是他完全不敢想象的遼闊原野和豐收將至的交疊麥浪,他無法想象的人人衣著體面,也是他根本無法用麾下士卒抗衡的巡衛騎兵。
長安城的門戶對著這位自詡英明的國主,連帶著他身後的二十多個小國的使臣敞開,雖不像是那座百花之城一般到處可見雕刻的炫技之法,卻在重重門戶開啟之時,帶來了一種無聲的震撼。
任何一種對長安之中的民眾看來實屬尋常的東西,在這些外邦使臣看來都是新鮮的。
他們也更不知道,那種瀰漫在長安空氣之中的昂揚精神到底是如何形成的。
波調甚至是有些恍惚地完成了對大雍天子的朝拜。
在他被安頓在了驛館之中的時候,他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原本是想在見到那位天子之時與對方做出一個比較的。
算起來兩人登基的年齡還很接近,那麼誰又能保證,這不是對方比他的運氣好一些才能得到今日的地位?
可在接連遭到那一重重打擊之後,他甚至在覲見之時沒敢直視喬琰的眼睛。
在後世於這位貴霜王的陵墓中發現的手書記載中,他是這般寫的——
【王朝之強盛,已自一草一木一樓一閣中表現,何敢與人相比。】
【帝王威嚴,不敢視之。】
就算因疆域限制,貴霜的國祚在這位大雍開國君主在位期間依然儲存,甚至從中原得到了不少耕作的教導,令治下的百姓蒙受了不少福澤,波調也並未將這句話從手札上抹去,以示對天/朝的尊重。
但這個在他看來乃是“不敢相比”的天子,並未因為這自稱帝以來的第一次外邦來朝而覺沾沾自喜,反而是已在這個對他而言難以入眠的夜裡安排起了隨後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