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可算很有學問了,層層遞進,欲揚先抑,輕描淡寫兩句,就將那把闇火引到了扈夫人身上。
闔家哪個不知道,打從四丫頭回來,扈夫人那裡就從未討著好。這位當家主母的心胸啊,可說比針鼻兒還小,容得下家裡吃閒飯的家生子兒奴才,容不下一個認祖歸宗的庶女。加上前幾日清如因玉佩的事吃了清圓的暗虧,焉知不是扈夫人一不做二不休,暗暗使人除掉清圓?
於是在場眾人的視線有意無意往扈夫人身上瞄,但那位主母沉穩得很,那巋然不動的氣勢,只怕是把人證送到她面前,她也不會低頭認罪。
沈潤輕牽了牽唇角,見衣袍上不知何時落了一點白色的絮,抬指一拂,把它撣開了,垂眼曼聲道:“請老太君放心,只要那夥強人還在我殿前司,我就有法子從他們身上深挖下去,挖出那個幕後主謀來。沈潤這人有個毛病,破不了的案子,時刻都壓在心上,一日沒有拿住真兇,殿前司便一日關注四姑娘安危。四姑娘是這起案子的人證,若有需要,沈潤隨時會傳召她入衙門問話,也請老太君幫我個忙,保四姑娘在案子破獲前全須全尾。倘或再有什麼閃失,那沈某便有道理懷疑,是謝家府上出了內鬼,屆時那夥強盜犯下別的事,也要一併算謝家一份,這麼一來,謝家百年大族的體面可就保不成了。”結結實實恫嚇了一番後,他又換了個笑模樣,“老太君應當聽說過殿前司的手段吧!”
殿前司的黑,這世上有幾人不知道?他們手裡昭雪的案子多了,冤假案子自然也不少。那是一群身披華服的惡棍,隨意拎出一個來就是大臣子弟,一幫仗勢行兇的人,能想出千百種折磨人的法子,譬如坐水椅、石頭浴,聽上去倒不覺得什麼,細說起來卻令人不寒而慄。
謝老太太自然掂量得出沈潤話裡的分量,一字一句雖都在談公事,但暗中盡是對清圓的周全。自己目下還弄不清裡頭玄機,總覺事有蹊蹺,只不好多說什麼,唯有一力應下,笑道:“四丫頭作證之前,先是我謝家的女兒,這個不需殿帥吩咐,我自然盡心。”
沈潤頷首,站起身拱了拱手道:“沈潤將人安全送還貴府,一樁重任已了,官署還有好些公務亟待處置,這就告辭了。”
他一有動靜,那些長驅直入侍立在門外的班直便上前一步,沉重的頓地聲,驀地叫人心頭一驚。
扈夫人彷彿在潭底沉了很久,到這時方從嗆人的暗湧中掙出水面,強打起精神道:“家下已經備了薄宴,殿帥何不用了飯再走?”
沈潤說不必了,“來日有機會,再來府上叨擾。”
殿前司的人行動就像一陣風,飛沙走石地來,又風捲殘雲地去了。一時上房的人都惘惘的,略怔了一會兒,想起李從心還在,便又重新扮起笑臉來支應。
“殿帥既有公務要忙,那咱們入席吧!”老太太沖小侯爺露出一個疲憊的笑,“這回的事驚動了那麼多人,真叫咱們不好意思。如今四丫頭毫髮無損地回來了,我心裡的大石頭就落了地。小侯爺請吧,請上花廳入席,橫豎都是自己人,也不講究分桌那一套了。”
李從心卻並未聽從老太太的話,轉頭瞧了清圓一眼道:“萬幸得很,四妹妹昨兒遇上了殿前司辦差,倘或沒有殿帥搭救,後果不堪設想。我今兒送她回來,一則是為了給老太君和正倫一個交代,二則是有話要向老太君面稟。”
小侯爺一臉肅容,令在場的人都警覺起來,十來雙眼睛盯著他,今日受到的震動已經太多了,剛放下去的心又懸了起來,老太太氣餒又無奈地點頭,“小侯爺有什麼話,只管說罷。”
他退後了兩步,站在上房中央那塊巨大的細墁磚上,恭恭敬敬向謝老太太長揖,又向扈夫人長揖,朗聲道:“李從心不才,今日要向謝府四姑娘提親。早前我也同我母親商議過,但因種種誤會,反倒讓四姑娘蒙受了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