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在世子府前停下。
李澤先一步跳下車,撩開車簾。
夜幕下,萬籟俱寂。
「我和沈芸汐相遇的時候,她已經記錄了很多的妖怪了。」沈慕瓊小心地走下車,「我也只是從她話語裡,得知她曾經努力想要團結整個妖族過。」
「那時我還不是守護者,凡人天下也沒有大梁。」她回頭望去,髮絲微揚,衣擺輕盪。青州世子府的金字熠熠生輝。
那一夜沈慕瓊沒睡。
她站在藏書閣的臺階上,手裡翻過關於水倀的記載。
已經很多年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她看著書冊上端正的小字,彷彿看到很多年前,沈芸汐坐在書房,燃著香,仔仔細細地記錄著。
那天陽光正好。
年少的沈慕瓊看著書桌後面的沈芸汐,她渾身上下都在詮釋「毫無頭緒」,還將一盞溫茶生生耗成了涼茶。
「既然寫不出來,便罷了。」她說,「這般費勁勞神記錄那樣的不值一提的小妖,也落不到什麼好。」
沈芸汐沒抬頭,她坐姿慵懶,耳朵上卡著一根毛筆,手裡拿著寫了一半的小冊,愁眉不展。
「我的傻徒兒。」她話音拖得很長,「現在沒用,不代表以後沒有用啊!」
沈慕瓊面無表情,一邊倒茶,一邊糾正道:「準徒弟,不是徒弟。」
「啊……」沈芸汐甚至懶得反駁,「虧你還是「時間」這種曠世稀有的靈根,這個道理都不明白麼?」
她依然沒抬頭,自顧自地絮叨著:「現在為什麼是現在?以後又為什麼是以後?現在所做的一切,會決定以後的六界走哪一條路……」說到這裡,沈芸汐才望向沈慕瓊,看著她一臉「是是是」「對對對」的樣子,將熱水衝進茶盞裡。
「哎我說這些你到底明不明白?」她眉頭更緊了。
「明白。」沈慕瓊將茶端了過去。
看著對方一臉不相信,又堅定並確切地強調了一遍這睜眼瞎話:「真明白。」
沈芸汐還想反駁,話到了嘴邊,估計又覺得麻煩,很是配合地稱讚了一句:「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我都沒完全弄明白,你先明白了。」
「我天資聰穎靈根醇厚,你比不了。」
一句話,堵得沈芸汐更無語了,她只得感慨了一句:「還真是像極了當年囂張狂妄的我啊……」
看沈慕瓊轉身要走,大概是覺得不甘心,聲音大了幾分:「你以後肯定會感激我現在寫的這些玩意的!到時候不用謝我!」
「既然如此,我就不謝了。」沈慕瓊嘆口氣,提著手裡空了一半的茶壺,邁出了門檻。
時過境遷,她仍然記得,那天院子裡的花含苞待放,陽光照著屋簷,落影中陰陽分明。
坐在藏書閣的臺階上,沈慕瓊抬頭望向無盡深邃的頭頂,自嘲一般地合上了手裡的書。
她有點後悔。
當時為什麼要說「不謝了」呢?
若知道此後再也沒有機會道謝,真應該好好地說一句謝謝。
她起身,一步一步往下。
藏書閣身後的階梯便像是摺疊的紙,飛快且迅速地合攏起來。
就是這樣一座耗盡沈芸汐畢生心血的樓宇,在未來拯救了無數青州百姓的命。
經歷了生死離別,經歷的時間的跳躍,沈慕瓊這才真正明白那話裡的些許深意。
此刻是現在,此刻已成過去,此刻亦是未來。
她關上的藏書閣的門,轉身回眸的一瞬,瞧見等在門口,只披了一件外衫的李澤。
「你怎麼還不休息?」她有些詫異。
「等你。」李澤手裡提著燈籠。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