旣然找不到範行,再想別的辦法找「北平區」。差不多把從前在我擔任「北平站」站長
時所知道的地方,都詢問遍了,仍然沒有找到。
這大概就是「走投無路」吧?也曾經有過買張車票一路迴轉南京的念頭,可是總有些躊
躇不前,想來想去,終於有了主意,於是不顧「洩密」之嫌,竟然寫了一封簡短的信,投入
郵筒,直接寄給南京雞鵝巷五十三號戴雨農先生。信內的措辭,已記不清楚,大意是:「我
願意回來接受處分,唯一的要求,是請派連謀(良順)兄到北平接我,如蒙允諾,良順兄抵
平後,在世界日報上登一小啟卽可。」我寫這封信給戴先生,實在鬥膽之至,誰都知道他是
絕不容許犯了錯誤的部屬接受處分前還要講什麼條件的,尤其是指定報紙公開登廣告,以及
寫信不留通訊處等等,更會惹他生氣。可是我終於作了一次嘗試。
說到為什麼單派連謀來接我回去這一點,也是我的小心眼,因為我和連良順兄的私交甚
厚,他之參加軍統局工作,是我介紹給戴先生的,戴先生對他也相當器重,如果他在當中再
多說幾句好話,對我必然有利;更深一層,萬一情勢對我太壞,比如說要處以極刑的話,我
相信他會放過一馬,叫我不要去,而且也只有他有此魄力,而敢於這麼做。我懂得,人家會
說這是徇私,可是我內心卻認為是他的義氣。
信寄出之後,心情開始不安,患得又患失,惟恐招致更嚴重的後果。平常都用「煎迫」
二字以為形容,誠然。
大約過了八、九天光景,世界日報果然出現了一則小廣告,登的是:「仁風兄;弟已抵
平,現住花園飯店,盼速來晤,良順。」不錯,「周仁風」正是我用過的化名。
老連果然來了,我好高興,不會是假的吧?馬上打了一個電話到花園飯店,接過了一聽,
果然是良順的聲音,那還有什麼可顧慮的。我說:「立刻就來。」
東城離著西城闢才衚衕好遠,坐人力車差不多走了四十多分鐘才到。這四十多分鐘實在
太長了,它給了我一個反省的好機會,假如當初稍稍慎重一點的話,何至於弄得如此狼狽!
好幾年不見,良順兄還是那麼明快爽朗,他拉著我的手告訴我說:「我現在任職於武漢
警備司令部,接到電報才趕到南京,戴先生把你寫的信拿給我看,原來是你叫我跑一趟,在
公在私,義不容辭,所以我就來了。」
我急於想知道的,是戴先生的態度如何?有過什麼具體的表示沒有?良順兄說:「一切
都沒有問題,你放心好了,如果有問題的話,我就不會來了。」我聽了感到好一陣輕鬆,不
過,一塊石頭沒有落地,心總是懸著的。
當天晚上,良順兄邀到「北平區」區長張炎元先生、區書記毛萬裡先生,共同請我吃了
一頓晚飯,這是一次非常難得的敘舊之聚,可是因為我的心事重重,很少開口,使得這個場
面熱鬧不起來。他們三位,好象有默契似的,也絕口不談正題,其最妙的法子,也只有多喝
幾杯了。我是有酒就喝,居心喝個痛快,醉倒了更好,就此狂飲起來。
當我神智尚清的時候,曾有意的把話題引到「北平站」的一般狀況上面去。尤其是關於
人事調動的情形。可是不待我多說,他們又把話題叉到別的地方去了。可能是有意迴避也說
不定。後來,已經喝得糊裡胡塗,大家都說了些什麼,想都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