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華宮裡,窗外的葉子落了,掉在地上,碎成幾片。
稀疏的葉影映在素白的窗紙上。
屋內,燈影幽幽。
阿雪端了藥放在床邊的小桌上,又掏出帕子給玉才人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
玉才人緩緩睜開眼睛:“……是你啊,明雪。”
阿雪端了碗,舀起一勺,輕輕吹了吹:“才人,太醫開了藥,剛煎好的,喝一些吧,別再想了。”
玉才人卻搖搖頭:“先放著吧,我等會兒再喝。”
沉默落在地上,寂靜在空氣裡發酵。
阿雪用勺子攪拌著漆黑的湯藥,發出一點輕微的陶瓷相互碰撞的聲音。
她低頭看著碗裡的要,不勸說,也不催促。
沉默,有時候或許是最好的安慰。
“春蘭她當真……”
忽地,玉才人出聲。
“春蘭姐姐確實要捂死秋美人的孩子,”阿雪道,“我親眼所見。”
“……”
玉才人攥緊拳頭,不多時,又一下子鬆開。
眼淚從眼眶裡滑了下來,濡溼枕巾。
“是我的錯,”玉才人忽然哽咽道,“是我不爭氣,是我害她走上這條歪路的……都是我的錯……”
阿雪不說話,只低著頭看著碗裡的藥。
眼淚一滴滴滑落,藥也一點點涼了。
但玉才人並不打算喝。
“明雪,帶我去看看她吧,”玉才人道,“我想再見她最後一面。”
灰黑的夜色是最好的面紗。
玉才人換上珠紗的衣服,和阿雪進了掖庭局。
牢房陰冷,冰冷的水珠從房頂墜落。
滴答、滴答、滴答,彷彿死亡的腳步聲。
牢房裡有一股難聞的黴味,混合著酸臭的氣息,在溼冷的空氣裡發酵、沉澱。
春蘭抱著膝蓋坐在地上,不知在想什麼。
聽到腳步聲,她抬頭看了一眼,又轉過臉去。
“明雪,”春蘭背對著兩人,“你先讓才人回去吧。我……不想見她。”
“春蘭……”玉才人雙手抓著牢房的欄杆,低低地喚了她一聲。
“才人,是我愧對於您,”春蘭道,“是我心思狠毒,是我忘恩負義。”
“從今往後……您把我忘了吧。”
“我與您,沒什麼好說的了。”
“我……”
事實擺在玉才人面前,她沒法再說一句“我不相信”。
她只靜靜站在那兒,望著春蘭瘦削的背影。
水珠緩慢墜落,滴答、滴答的水聲計算著時間,也模糊了時間。
“到了到了,時間到了,”一個內侍在外面催促“快點兒出去。”
玉才人猛然驚醒,只得一步三回頭地往外走。
她大概再也不會見到春蘭了。
春蘭閉著眼睛,任由黑暗和冰冷將自己吞噬。
熟悉的水珠滴落的聲音一遍遍提醒著她,她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又有一陣腳步聲傳來,她抬起頭。
是阿雪。
“我就知道你會回來。”
春蘭笑了笑:“明雪,從今往後,才人就託付給你了。”
“還有……”
“好好活下去。”
說完,她的動作頓了一下,身子直直地往一邊倒去。
待阿雪喚了牢頭來的時候,她已經沒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