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宮裡是一片森然的寂靜,靜得人心膽俱寒。
祝珩斜倚著床頭,織花繡錦的緯紗遮住了燭火,他眉眼間盡是錯落的陰翳:“天子親躬,皇子為質……你從何處得知此事?”
楚戎跪在地上,連磕了幾個頭:“是國公府的管家告訴奴的,他說二爺已進了祖宗祠堂,封名謝罪。”
封名,尚且存活於世的人提前將自己的名姓製作成牌位。
只有將死之人才會這樣做。
此去,祝子熹是抱了必死的決心。
“舅舅,糊塗啊……”
祝珩一時氣血上湧,咳得喘不上氣來,眼前昏黑,手腳麻木,竟是直接昏了過去。
“殿下!”
熱水一盆盆送進寢宮,老宮人浸透帕子,一遍遍擦著祝珩的眉心和手腳,一直擦了兩個時辰,換了五六次熱水,祝珩的身體才暖和過來,臉上有了血色。
又過了半刻鐘,祝珩悠悠轉醒。
楚戎和老宮人跪在榻前,神色緊張:“殿下,感覺怎麼樣了?”
“無礙。”祝珩費力地抬起手,蒼白的唇被咬出了一線血跡,“扶我起來更衣,本宮要回大都。”
“殿下,萬萬不可,您的身體——”
“照我說的去做。”
夜半,祝珩被扶上了馬車。
他穿著厚厚的大氅,這件衣服是祝子熹託人送過來的,用上好的白狐毛製成,是老國公親自獵來,給祝苑準備的陪嫁,後來祝苑入了宮,衣服便一直閒置下來了。
祝珩戴著兜帽,整個人被裹在大氅裡,厚重的絨毛襯得他的臉越發小,眉宇間浮著遮不住的病氣,卻有一股飲冰碎雪的鋒利感。
如若他並非生下來就病骨難醫,如若他並非天生異相,如若他沒有不祥之名……楚戎攥緊了韁繩,他曾不止一次聽祝子熹提起,六皇子天縱奇才,聰穎無雙,若非時運不濟,上天妒忌,該是南秦最最尊貴的小皇子,該成就一番宏圖偉業,該名留青史,萬人敬仰。
可如今,他連安穩度日都需要母族用命去換。
去和他的父皇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