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還一會兒,她問:“你說我埋怨你跟我打啞謎,到底什麼時候的事兒啊?我真忘了。”
程詢柔聲提醒她:“有一回,你窩在床上看書,我在外間看公文,隔著門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你提起了楊汀州,有印象吧?”
“記得。”怡君立刻點頭。
“你說,聽阿初說的,瞧著楊汀州最近神不守舍的,應該是楊閣老那檔子事兒鬧的。隨後問我,他和至親會不會被連累。”
怡君又點頭。
“我就說,他至親若是沒借著楊家旁支的勢頭行賄受賄,沒有實打實的罪行,影響不大。”
“我記得。”怡君接話道,“我聽你說的模稜兩可,好像問過你影響不大是什麼意思。”
“我說的是,楊閣老致仕是一定的,但要看怎樣個致仕的法子,走得不大好看的話,楊家旁支會不會受連累,真就不好說。”
“哦……”怡君終於想起來了,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聽到中途就困得睜不開眼了,心裡又急著要個準信兒,定是惱了。我就記得,睡著前稀裡糊塗地抱怨你一句……說的是什麼卻忘了。”
程詢輕輕地笑起來,“你說,還沒到正月十五呢,就開始跟人打啞謎,忒招人煩了。把我說的懵住了一會兒,再跟你說話,你就不吭聲了。也是奇了,以往臨睡前,你說話都是含糊不清,那回倒是說得一清二楚。過了一陣子,我進去看你,你睡著了,氣呼呼的樣子。”
“真的啊?”怡君頭一回被自己弄得哭笑不得了,“這可真是……用修衡的話說,就是太難為情了。”
程詢笑意更濃,“後來你倒是沒再提楊汀州的事兒,我只當你是懶得問我了。”
“哪兒啊。醒了斟酌一番你說的那些——雖然沒聽全吧,但也得承認,就是誰都說不準的事兒,問誰就是難為誰。”怡君如實道,“以前,楊汀州不是幫過我和姐姐的忙麼?是為這個,想到他若是被牽連,很是不落忍,為此才說起的。”
“明白。”程詢道,“這幾天,我留心了一下楊汀州和他雙親。那一家人,都是處事精明圓滑的主兒,各自交下了一些實心實意相待的朋友,就算有人落井下石,也一定會有人仗義執言。”他給了準話,“放心吧,沒事。”
怡君心裡暖融融的。沒想到,他會為這件事做功夫,明明,在他,這只是微末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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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長青很清楚地記得,自己進到程府時,將至未時。
雖然程府管事有言在先,程詢要刻完印章之後才會來見他,他仍然沒有想到,足足乾坐了兩個多時辰。
他只能等,而且要心平氣和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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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程詢帶上兩枚刻好的印章,離開靜香園,到了正房的小書房,示意丫鬟通稟。
丫鬟很快折回來,幫他打了簾子,“大少爺請。”
程詢走進室內,視線不自主地落到那張小小的書桌上。
桌上放著修衡上次過來畫的兩幅畫:展翅飛翔的大雁,立在斜斜伸出來的一根樹枝上的小鳥。
小鳥是上了色的,眼睛畫得很好,仰著頭,正在鳴叫。
頗有神/韻了,但是——“修衡打好根基了麼?太快了點兒吧?”他不自覺地問出口。
“……”程清遠狐疑地望了程詢一眼。這時候過來,該說的是石長青的事,卻怎麼扯起了閒篇兒?“不會。我讓他在家得空就畫幾筆。”他說。
“把這茬兒忘了。”程詢又問,“他喜歡工筆畫?”
“小孩子,不喜歡才奇怪。”程清遠放下筆,不悅地凝望著他。
程詢轉頭望向父親,笑了笑,“我就多餘問這些。”
程清遠的神色像是在說:難為你還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