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採到的時候,天色已很黑了,正是戌時中左右,京城的秋一來,天色便黑的早,街道上也沒多少人,她一個人走到東門口等著。
街巷中漸漸沒了人影,只剩下空曠的路途。
大概等了半個時辰,北典府司的人便來了。
斬首這種事兒,基本上是輪到誰了誰來幹,活兒要是刑部的,刑部也能來斬首,是大理寺的,大理寺也能來斬首,只要過一遍手續流程就行。
北典府司的人是騎著馬來的,領頭的是常跟在沈蘊玉身邊的一個小旗,名喚陳亦,年方十九,
辦事十分穩妥。
何採遠遠看見他下擺的飛魚服被風吹的揚起來,武夫手掌粗糙,骨節寬大,單手握著馬韁,神色鬆弛,但目光卻很冷銳,幾息之間,已經將四周都來回掃了一個遍。
大概是在防備人劫囚。
之前何採幾次想去探尋案情,都是這個陳亦把她牢牢阻撓住的,他們之間去辦假銅幣案時,何採在城郊倉庫和沈蘊玉賣蠢的時候,陳亦跟在沈蘊玉身邊,還差點笑出聲來。
他們倆也算是稍微「熟悉」一些,雖然並不是那麼和諧,但也算得上是各為其主,他們彼此是沒什麼仇怨的。
陳亦遠遠看見何採的時候,還和何採點了點頭,示意了一下。
他這樣一點頭,何採便知道,是允許她靠近的意思,不知道是沈蘊玉提前有過授意,還是北典府司本身就不禁止人過來。
總之,沒人攔她。
何採向陳亦微微點頭後,目光便掠向了陳亦的身後。
北典府司的馬後,拴著一輛輛囚車,每一輛囚車裡面都是涉及假銅幣案件、罪無可赦,要被斬首的人,比如鄭橋。
而最前面的囚車裡面坐了一個狼狽的身影。
彼時淡淡的月光自雲後落下,照在囚車裡面,清晰的露出了江逾白疲憊凌亂的模樣。
他幼時便是天才,這一生,何曾如此狼狽過?
因為見過太多榮華富貴,又因為對自己太過自信,所以江逾白臨到死,都不相信自己真會就這麼死了,他輸的莫名其妙,死的莫名其妙,他不信,他不服,他總覺得,他還有翻身的機會。
所以哪怕到了斬首的日子,他也不見懼色,而是一直認為會有人來救他。
當他從囚車裡看見何採那張平平無奇的臉的時候,江逾白布滿血絲的眼驟然爆發出精光,他撲到囚車外面,死死地盯著何採,問道:「康安讓你來的?」
何採與囚車旁站著,囚車高於她身,她便昂頭看著跪在車旁、垂頭死死盯著她的江逾白。
幾日不見,江逾白消瘦多了,北典府司這地方,只能保證他不死,基本不會給他吃什麼好的,他形容也狼狽,看起來整個人都十分虛弱,一直靠著一口氣吊著。
「回江大人的話,是。」何採隨著囚車
一起走,一邊走,一邊回道。
彼時夜色深邃,天空黑暗,四周寂靜無聲,一抹月光映於路上,前方的人提馬而行,後方的人跟在囚車後面,防止有人劫囚,何採在陳亦的默許之下站在囚車旁邊,與江逾白一道走。
「康安現下如何了,她與你說什麼了?」江逾白見到何採出現在此,第一反應就是康安讓何採來救他了。
他不知道康安能用什麼法子救他,所以他迫不及待的問何採。
他就說,他一定不會死的,他還有機會,他還能翻盤!
「回江大人的話,帝姬今日已冊封長公主,一切都好。」何採回道。
江逾白的臉上閃過一瞬的愕然,但轉瞬一想,也確實到了時候了,康安回來的時候,順德帝便一直琢磨著給她冊封,但是因為太后要辦宴,康安又不想嫁人,所以便拖到了如今這個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