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動,也沒罵,只在不停地拿起沒洗的糞桶,赤腳從髒兮兮的糞桶上踩過,偶爾用髒兮兮的手臂,抹一把更髒的臉。
太史闌怔怔地看著,她臉色蒼白,平常漠然的臉上,這下連表情都沒了,只剩一片空白——因為太疼痛,以至於不知該用什麼表情表達。
手指抓著窗欞,死死卡了進去,窗邊軟木的木刺刺進她指甲,十指連心,她居然沒覺察。
龍朝緊張地看著她,生怕她忽然一拳洩恨地打在他臉上。
他感覺到了——殺氣。
那邊糞桶終於洗完,龍朝剛剛鬆一口氣,忽然那些人哈哈大笑,將水龍抬起,對著邰世濤就衝了過去。
正彎身整理糞桶的邰世濤觸不及防,被撲面而來的水柱衝得往後一倒,栽倒車下,幾個糞桶骨碌碌滾下去,正砸在他身上。
院子裡響起罪囚營士兵的哈哈大笑,操練完畢的天魂營士兵也跳上牆頭,對那邊指點大笑。
劣境和苦難並不能讓人們學會團結,相反很多時候,他們會因為心中充滿恨意而對他人更具惡意。
糞桶骨碌碌的滾,邰世濤似乎被砸得不輕,掙扎爬了好幾下都沒爬起。
太史闌忽然轉過了身,背緊緊壓在牆上。
對面,龍朝一直的嬉笑也沒了,半晌,嘆息一聲。
真是……想不到。
想不到邰世濤居然在這裡。
他想到之前在昭陽城見過邰世濤一面,那個俊秀的,一看就是大家出身的少年,擁有良好的氣質和翩翩的風神,為人還親切溫和,實在是個極其討喜的人物,讓人神往。
這才多久,就成了這樣,面前這個黑瘦得脫形的狼狽少年,簡直讓人不敢相信和前不久那個邰世濤是同一人。
他並不清楚邰世濤怎麼會淪落到這地步的,隱約只知道邰世濤本該是北嚴之戰的功臣之一,結果……卻落在了天紀罪囚營。
而太史闌,原來,是為了來看他。
他看著太史闌,想知道這鋒利尖銳的女子,此刻會怎麼做?會衝出去打架?還是就此發狂?
太史闌什麼都沒做。
她只是閉著眼,一遍遍回想當初邰府廚房初見,整潔而眉目清秀的少年,想著邰家要押她去麗京殉葬那夜,狂撲而上的邰世濤,彼此流過的鮮血。
“世濤,若你我再見,必永不為人欺辱。”
一句話是誓言,也是刻在那少年心底的魔咒,以至於他為了不讓她被人欺辱,竟然選擇了這樣一條艱危苦困的路。
犧牲已成,她能做的,只有不讓那犧牲白費。
所以她此刻靠牆,直立,用全身力氣壓緊自己的手,以免自己一個忍受不住,就此衝出去,拔刀先砍了那些人。
室內充斥著她的呼吸——悠長、緩慢、一聲聲壓抑,一聲聲壓抑之後,等待爆發。
很久之後,當呼吸終於歸於平靜,她才緩緩轉身。
院子門口人群已經散去,一個矮小的少年,攙起了邰世濤。
坐在牆頭上的天魂營士兵們,有趣地瞧著邰世濤,有人大喊道:“小子!痛快不?這是咱們劉隊對你的關照,好好承受啊!”
“看不出這麼個細皮嫩肉的兔崽子,還敢不聽咱們劉隊的。這不是半夜提燈翻茅坑?”
“咋說?”有人故意問。
“找屎(死)嘛!”
眾人哈哈大笑,罪囚營計程車兵也仰著臉討好地笑。
太史闌抿著唇。
果然給她猜著了。
果然有這些骯髒的事兒。
早就聽說紀連城把罪囚營安排在精兵營旁邊,就有拿活人給自己死忠虐待玩弄的意思,兵營枯燥,軍紀森嚴,壓抑久了也需要各種發洩,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