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包間在酒樓二樓,窗前正對宛州城鬧市大街,若要出城,必會從這樓下過。室內珠箔銀屏迤邐而開,另有一間花廳,擺著一張大桌,內室挨著窗子設一張暖榻,室內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當中擺著白銅鎏金卍字薰爐,炭火燒得紅彤彤的,婢女們搬來一架金絲倒垂鍾式樣的薰籠罩在爐上,又拿來了一筐宛州蜜橘,取出八個,將每個橘子都將橘皮撕得半開,分成八片,置於籠上,沒多久,屋子裡暖融融的,薰籠上的橘子受熱之後散發出柑橘類水果特有的香味,橘皮被炭火一烘,微微卷起,形如芙蓉。
陪客人出遊、張羅席面、陪酒、活躍酒席氣氛等等對天香書寓小姐姐們來說自然都是熟練活兒,她們提前到了酒樓,先斟酌著為瑤光叫了一桌子美食,既有宛州本地各種小吃點心,也有適宜冬日吃的酒醪漿酪之類。
接著本地最著名的兩個女先兒也如約來了,就在花廳餐桌之側擺起琴鼓,先叮叮咚咚調起琴,未成曲調先有情。
現在,只等貴客來了便可開席了。
瑤光四下打量一番,坐在暖榻上,問:“現在大家最愛聽的是什麼書啊?”
女先兒和小姐姐們都說是“狐女傳”,瑤光便叫唱“晉陽松林狐女修天書”那一段。
她聽著曲子,倚窗子向外望,未多時,天光初亮,季鋒騎著馬,噠噠走在樓下青石大路上,身姿筆直,像一把開了刃的名劍。
瑤光推開窗子,笑著等他走近,她想了想,轉身從榻邊小桌上的果盤裡隨手抓了幾粒松子玫瑰糖握在兩手中,只等季鋒一走到樓下,就朝著他的狗頭丟過去!
計劃是美好的,實施起來卻出現了微小的誤差。
瑤光計算著,季鋒剛一走進她射程之內,她右手一揚,一把糖塊攜著輕微破空之聲激射而去,下一秒,季鋒在馬上抬起頭——
至此為止,一切都和她在腦中計劃的絲毫不差,可是,就在此時,他身後那片冬日常見的陰鬱天空突然間被幾道金光刺破,一輪火紅的旭日破雲而出,馬上的狗密探頓時也化身成威尼斯拜占庭風格壁畫上的天使,背後萬道金光,俊美而聖潔。
大自然打光加持,瑤光一介凡人如何抵擋?
她一向覺得季鋒那張臉是張典型的抖s臉,鼻樑拔地而起,細窄筆直,眉峰陡峭,襯得那雙丹鳳眼陰鬱中流露犀利,像是無時無刻不在思索是要用鞭子還是要用繩索,多看他一眼都會被割破,不過,此刻,他的抖s氣質在陽光下短暫被稀釋了,他揚起臉,眼神清澈。
咦,原來他其實是雙眼皮啊……只不過有點內雙……
類似亂七八糟的念頭這麼一翻滾,原本打算在季鋒被第一波暗器擊中後抬起狗頭再給他第二波攻擊的松子玫瑰糖就忘了扔出去,瑤光緊緊攥在左手手心,捂得糖都化了,黏黏的。
而樓下的季鋒也呆了一呆,他聽到破空之聲時就看到了韓瑤光笑嘻嘻的臉,她朝他扔過來那一把暗器像一粒粒小粽子,全是半透明的琥珀色,飛得近了還聞得到一股香甜的氣息,他一揚手,再一縮肘,這把暗器就一粒不落全接在手心,垂眼一看,原來是一把松子糖。
雖然他看到她揮手當即就隱約覺著她所發的“暗器”絕沒有要傷害他的意思,只是想要開個玩笑,或者,戲弄他一下,但看到松子糖的時候還是怔了一下。
他抬起頭,和韓瑤光樓上樓下對視了片刻。
她今天也穿著男子裝束,頭帶著一頂紫金冠,身上是件真紫色織金鑲灰鼠袍子,富貴得近乎俗氣,只因為面如美玉,臉上的笑容裡還有種孩子氣,才把那股嗆俗的富貴氣給壓住了,可她偏偏又在美玉般的臉上貼了兩撇一看就是假的小鬍子,一笑,兩撇鼠須就翹起來,看起來更淘氣了。
她對他招招手,“季公子,天寒地凍,你這麼早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