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光猶豫片刻,叫孟婆子,“你們都下去吧。”
孟婆子有些擔心,但哪敢違拗瑤光,只好帶丫鬟婆子們都出去了。
廳堂裡只剩下兩人,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天色仍舊矇昧未明。
瑤光問,“你家主人現在何處?”
沈婆子口唇輕抿一下,依舊垂眸頷首,面帶微笑答:“我家小姐在景和二年獲罪,除了道籍,發往江州,在距江州府城四十里的蓀縣病逝。”
瑤光嘆口氣,“那你潛伏在翠谷,是想怎樣?找誰報仇嗎?李靜微?”
沈婆子抬起頭,緊緊抿著唇,雙眸冰冷,又像燃著火。
就在剛才,瑤光本來好奇這院子何時住了人,見那婆子去倒夜桶,兩人打個照面,也便罷了,可她突生疑竇——這婆子雖穿著粗布衣裳,瞧氣度儀態卻像個管家婆子,至少是近身服侍之人,那麼問題來了,在翠谷居住的,誰的近身服侍者會穿粗布衣服呢?
瑤光自己不甚講究,可是卻一直很照顧身邊人的感受。她自己穿粗布衣是圖著方便,但身邊的人卻得四季都有至少兩套上得了檯面的衣服,因為他們在意這個,若穿得不像話,會被其他僕人嘲笑。
她再仔細一想那婆子的容貌,忽然間想起王順送多寶等人上山時被一個婆子冒充靈慧祠管事冒領了門禮的事!
事後薛娘子和張師姐曾叫人去查,只查到這婆子又充做小販,將從王順那兒騙來的菜蔬、鮮果、雞鴨等物盡數賣給了山上其他幾個道觀!
當時瑤光就覺得這個婆子可真他釀的是個人才!騙了禮物後不慌不忙變現,然後不知所蹤,神奇。
因為這事實在少見,給她留下深刻印象,因此走了幾步想起那婆子的樣貌,不正是王順形容的麼?
沒想到她真是膽大啊,住的地兒還挺高階呢,竟然在翠谷找了一處空房子住了。只是平日不知她如何生活。
瑤光想來想去,覺著這個人潛伏在這裡肯定是有什麼事要做,一問,原來那院子是她舊主所居。熟門熟路。
聽到沈婆子說她舊主已死在流放的路上,瑤光對自己的揣測更肯定了幾分。江州在哪裡?當年白居易被貶謫,去的就是江州,然後遇見琵琶女,寫了江州司馬青衫溼。江州在大周京城兩千多里之外,沈婆子孤身一人,走了幾千里路跑回京城,就為了佔空房住?不會吧?再想想她當初為何守在靈慧祠門前,還能讓王順一下把她當成靈慧祠管家,恐怕也不是巧合。她舊主因何獲罪被流放?還不是李靜微她爹沒事找事來翠谷掃黃打非?
沈婆子聽到瑤光這幾個犀利的問題,一改之前恭順的樣子,神色冷峻,冷笑道:“鍊師冰雪聰明。不錯,我家小姐死後,我早就如槁木死灰行屍走肉。我也想過殉主,可我家小姐高義,自知難逃慘禍後就將我們一干奴僕全數放了籍,將家中餘資分給我們讓我們自尋生路,可我不願離開。我從小姐四五歲時就服侍她……此去江州兩千餘里,我怎能棄她而去?我誓死不離,她也無可奈何。只是,小姐還是……”
她哽咽幾聲,又剛硬起來,紅著眼圈道:“李小姐的爹爹為求美名,將多少人性命斷送。若是他的女兒韶齡年華就死了,不知他會不會難過?我守在靈慧祠門前,見了李小姐好幾次。可是——”
沈婆子嘴唇抽搐,淚水奪眶而出,“我下不了手。我的小姐,也是那般年紀,也跟她一樣……”
剛好這時王順來送門禮,沈婆子騙走禮物賣了些錢,偷溜回翠谷,原只想看看舊居,沒料到門鎖都沒換。她進去了,屋子裡陳設依舊,追思舊主,一時間也不知該往哪裡去,就這麼住下了。翠谷別院房子不易出手,平時也沒人來看,她晝伏夜出,倒也無事。
瑤光有一事不解,“我聽說,大多數女冠都除籍罰款而已,怎麼你家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