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一絲笑意轉瞬即逝。
她忽然想起那天他喝了加料的薑湯後的笑容,唉,不知道那是不是季老虎這輩子笑得最久的一次。她又想起他在篝火對映下放大的瞳孔,那個時候的季老虎哪裡還是老虎,分明是一隻貓咪。眼睛圓溜溜的,自帶美瞳的貓咪。
瑤光問他:“你跟誰學的畫?”
季鋒道:“我娘。”
瑤光起好了草稿,修改了幾次總覺得不太滿意,她又向大周土著季鋒尋求意見,“依你之見,看到這些畫,還會想跳崖自殺麼?”
季鋒倒也坦誠,“無論佛道,皆有三界,天上,人間,地獄。人間究竟怎樣,凡人各有感悟,常人多以為地獄可怖,天堂美妙,但天上究竟如何,無人知道。不過,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若是真有仙界,芻狗到了仙界也依舊是芻狗,仍然逃不過被燒掉的命運,區別只是被凡間煙火燒成灰燼還是被三昧真火燒成灰燼。你只管把他們嚮往的什麼仙界、天宮畫得可怖些吧。”
瑤光想了想,提筆在草稿上改了些東西,“有道理。”在人間混,至少還有些經驗值呢,升了天又要從零開始,沒準混得還不如現在呢。總之,喚起人們對人間的留戀,或許能挽救一些想逃離塵世的人。唉,這麼一想,反而是唯物論者起了自殺念頭比較可怕,死亡是生命的絕對終結。
最終的畫稿上,瑤光將“人間”畫成一個四方形,四邊分別是人間四季,四季各有平淡喜悅。“人間”之上,是一層又一層紅色的天空,每層天空都像是火焰在燃燒,森嚴偉麗,令人敬畏,更令人感到自身的渺小。天空很抽象,很美麗,也很冷酷,而人間很具體,處處都有小確幸。
完稿的第二天,季鋒一早就走了。
瑤光早起之後忙活了半天不見季鋒出現,到了中午,實在忍不住,跑去他的帳篷一看,才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他將睡覺用的毛皮褥墊捲成了一卷,用繩子吊在帳篷頂,還剩下的一些食物全都裝在了銅吊鍋裡,蓋上蓋子,倒沒有用繩子捆,放在帳篷一角。
她這才後知後覺,他是想看到終稿再走。
天氣一天比一天更冷,山谷中的日照時間也越來越短。
瑤光終於將這一面山壁上的鋼釘繩索都固定好了,現在,可以開始作畫了。根據釘在山壁上的繩索確定了巖畫的大小,這將是她有生以來最大的一幅畫作。
她出谷下山,又買了很多的繩子,顏料,木炭,還有許多食物乾糧衣物被縟小傢俱和日用品。
回來那天又下起雨夾雪,本來說好送貨上山的鋪子掌櫃很為難,跟瑤光作揖道:“公子,這天氣上山還好,可下山的時候就難了,咱的騾馬上山時蹄子踩在泥巴上的坑到了下山時都凍硬了,蹄子踩進去怕會摔倒,哪怕是在蹄子上包上麻袋也難走得很。不若公子在城中再歇一夜,等天晴再走?”
瑤光很是躊躇。
最終,瑤光只得又向掌櫃買了頭驢子,掌櫃答應派人幫她趕著驢子將她買的東西送到山下的村子中,之後留下一頭驢子,由她自己將貨物運上山去。
為此,瑤光還得向村子一家農戶租窩棚囤貨。
這村子的人倒是都聽說了水仙庵那群尼姑害人的事,得知瑤光是名道士,都以為她要做法鎮壓、消解山谷中的戾氣怨氣,倒還都挺友好的,沒收她錢,村長還說要派兩個村民幫她運東西上山。
之後幾天,瑤光的日常生活十分規律。
她晚上睡在水仙庵,一早到村中運貨,運到山谷後太陽也起來了,趁著谷中有光,趕快在巖壁上用木炭畫草稿,再在傍晚回水仙庵。
水仙庵現在是徹底空了。剩下的幾個尼姑全都坐了牢。拔起蘿蔔帶出泥,尼姑們招認說薑湯中的藥物還有燃放香燭時加的香丸,全是宛州城外一家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