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人子,怎麼會不願意呢?”
德太妃說:“當然辦得下,不用太多人。我請幾位大師過來,加上雲期,七八人足矣,最要緊的是真心誠意。”
我不答應:“佛堂裡供的是我姑姑的靈位,怎麼能借給別人做法事?”
德太妃對我冷眼道:“燕寧宮本來就是先皇后的寢宮,你姑姑才是後來的,不在那兒做在哪裡做?我看燕寧宮最合適!法事做完了,正好請大師也為你姑姑誦誦經。這突然橫死的人,不超度怎麼行,你就不怕她魂魄不安寧嗎?真是沒孝心!”
她是太妃,我不能反駁頂嘴,就閉口不說話。
陛下又跟德太妃說了些好生養病、注意身子、莫操心勞神之類的話,我在旁邊一直悄悄盯著信王。
奇怪,我居然一點都沒看到他心裡有異樣的念頭。除了虞重銳和年邁的阿婆,他是第三個我看不見邪念惡意的人。
但是不應該啊。他跟我對視的那一眼,他籠絡李明海到自己麾下,德太妃假裝生病配合他入宮,他在陛下面前韜光養晦這麼多年,這個人肯定不簡單;就算沒有那種不可言說的野心,只是為了自保,他對陛下也該有些怨懟畏懼吧,心裡會毫無波動?
離開壽康宮後,陛下問我:“方才你盯著信王看了許久,看出什麼了?”
如果我說什麼都沒看到,陛下肯定不信,我自己都難以置信。
我想了想說:“信王在陛下面前似乎非常拘謹,心懷恐懼。”
陛下問:“為何恐懼?”
“信王擔心……陛下不久就會殺他,時時憂懼不安。”
“這孩子,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陛下溫和而無奈地笑了起來,“他是奉天皇帝唯一的血脈,朕自幼受兄長呵護照顧,奉天皇帝是除了先帝之外最讓朕崇敬仰慕的人,朕怎麼捨得讓自己兄長絕後?”
他說這話的時候,確實宛如一位友愛仁慈的叔父,彷彿信王的提防畏懼反而傷了叔侄情義。
但是他又在心裡續道:「等他成親生了孩子再殺吧,也算朕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兄長,給他留了一脈香火延續。」
第69章
洛陽原是前朝都城, 建都時為防刺客從水路潛入, 整座皇城除了外面一圈護城河,內部皆無河道。御花園幾經改建,如今只得一片人工挖就的小小池塘,寬廣皆不過三四十丈, 夏日裡蓮荷茂密, 擠滿了有限的水面, 就像這座逼仄的宮城, 四面高牆團團圍住,不給人喘息之機。所有人都只能仰著脖子往高處伸展, 爭奪那有限的一方天光雨露。
瑞園的湖多寬廣啊, 從南到北,一眼都難望到頭。乘著小舟,在湖裡繞一圈, 一下午的時光便消磨去了。無風時波光粼粼,有風時浪可及尺,拍打湖岸,彷彿那水波也是有生命力的;不像這池塘裡的死水, 每年都要清塘一次, 否則便會成為雜草浮萍蟲豸腐爛的墳墓。
我坐在池邊的欄杆上,看著蜻蜓在池上起落,啄食浮在水面扭動的孑孓。草木生長了一夏, 已經很茂盛了, 即使只有幾尺深的水塘, 底下也是黑黢黢的,看不到池底。
據說御花園的水池雖然又淺又小,但也淹死過不少人。那水底下纏纏繞繞的水草,都是困在池中的怨魂幽靈,一有機會就要把你拉下去,與它們同幽閉共沉淪。
我越來越像姑姑一樣,喜歡自己一個人獨處,把內侍宮婢都遣退了,叫他們不要來擾我。我喜歡獨自看天、看水,看花草樹木、鳥獸蟲魚,它們也是天地間蓬勃的生機,比人要純淨簡單得多。
“墨金”能看到人的惡念,能否看見其他生靈的惡念呢?虎狼撲殺羚兔,蜻蜓捕食孑孓,它們那一瞬間心裡想的,算不算惡念?
我探出到欄杆外,湊近水面,想去聽一聽一隻蜻蜓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