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對、不認我這個孫女,我也早就飛奔到他身邊去了。但是如今,我只能束足於這宮牆之內,借公主的手和他互傳隻言片語。
我比任何時候都渴望出去,渴望自由自在、遨遊天地,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今年的天氣似乎格外極端,冬季也比往年來得早、寒意更酷烈。臘月連下了三場大雪,聽說城裡好多舊屋子都壓塌了,甘露殿的修繕也只能暫停延後。
真定府比洛陽更冷,虞重銳來信說尚有數千災民無家可歸,他得多延半月才能回來,趕不上新年了。
他不回來,新年在我眼裡似乎也失去了歡喜團圓的意義。
年底發生了一件震動朝野的意外變故。
臘月天寒,陛下久居宣政殿中,覺得煩躁憋悶,執意要出去透氣。到了殿外驟然遇冷,陛下突發眩暈,門口石階又滑,不慎摔了一跤,短暫昏迷了兩刻鐘,醒來後左手和右腿發麻。太醫診斷說是小中風,龍體無礙,麻痺症狀施針數日亦可緩解。
雖然只是虛驚一場,但是那兩刻鐘裡,三位皇子、公主、妃嬪皆跪於龍榻前,信王和群臣聞訊匆匆趕往宮中,唯恐宣政殿傳出一點動靜,朝中即刻風雲變色。
陛下一向自詡年富力強、春秋正盛,忌諱別人提起本朝皇帝四十大限的傳言。但是經過這次變故,他也開始害怕了。那短短兩刻鐘,不僅掐斷了他頭頸中的某幾根經脈,也抽走了他身上原本蓬勃的生氣。
陛下額前長出了白髮,伺候的宮人不敢提醒,被年少天真、恃寵生驕的妃嬪發現,玩笑著要去拔,陛下直接把她的手腕折斷了。
陛下手足未康復的那段日子裡,宣政殿每天都有人受罰,甚至殞命。太醫要他多走動復健,陛下拄著柺杖在殿前廣場上來回踱步,那模樣遠遠看去,十足像一位不良於行的老人了。
好在太醫妙手回春,針灸推拿了半個多月,到新年時陛下已康復如初,行動無礙。只是和去年相比,他明顯衰老了許多。
去歲災沴頻發,民生多艱,宮中也噩訊多於喜事。正月十五上元佳節,陛下特命府庫出資,興燈慶、停宵禁,自己則攜皇子公主等登上端門城樓,與民同樂,同時也向天下人證明自己身骨健朗、春秋鼎盛,洗清天子龍體不豫的傳言。
城樓擁擠,我站在後排,看到陛下轉頭問梁祿:“待會兒的上元佳宴,虞相趕得上嗎?”
梁祿回道:“今日城內城外道路擁堵,虞相自昨日傳訊已至河清縣驛下榻,再無訊息,恐怕是被堵在路上,趕不及了。”
陛下道:“那真是可惜。重銳在外奔忙數月,除夕新歲都未能歸家,上元竟也沒趕上,實在辛苦,回頭朕得重重嘉獎彌補才是。”
三皇子悄悄擠到我身邊來說:“等酉時亮了燈點了煙花,就可以自行下樓去坊間玩耍了,你等著我一起啊!”
往年陛下都是攜信王一同點燈,今年改成了三皇子,信王聽說一早就陪王妃去城中游玩了。酉初上燈,城樓上每隔半個時辰放一次煙花,為佳節助興。
陛下一側身,三皇子連忙溜回他身邊去,立直站正。
上元節是宮人唯一能夠自由出入宮城、上街遊玩的機會,據說每年都有不少宮嬪出去後就不回來了,甘願冒著無籍黑戶的風險滯留民間。
我站在城樓邊角,看到城下有一隊儺戲藝人邊舞邊走,向東南方向而去,大約目標是南市。去年上元節,我也在南市看過儺戲,藝人向圍觀百姓兜售面具,把眾人都拉進來,一齊圍著火把舞蹈,熱鬧極了。
我看周圍並無人注意我,悄悄下了城樓,追上那隊藝人。
隊尾果然有人在售賣面具。我買了一張和去年一樣的龍女面具,戴在臉上,隨他們一同前往南市。
還未到南市門,福善、思順兩坊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