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蒕送我到皇城門前,目送我下車走進宮門,才轉身掉馬離去。
我一邊走一邊想,如果當初姑姑嫁給了聶蒕而不是陛下,她聰慧機敏、識破人心,而他不畏險阻、追查真相,兩人該是一對志同道合、相輔相成的佳偶;聶蒕對家室子息並不看重,應該也不會在意姑姑不能生育;可惜他們相遇得太早了,姑姑只有十三歲,他想等一等,等她再長大些,緣分卻稍縱即逝,命運的洪流席捲而來,半點由不得人。
章三全把我帶回宣政殿,信王仍在殿內批閱奏摺,看到我們說:“這麼晚了還到前殿來,送縣主回燕寧宮歇息吧。”
我對他說:“殿下召我入宮來見聶中丞,見過之後,臣女理應還歸自家。”
信王放下筆,起身繞過御案走到我面前,問:“這段日子瑤妹妹在家裡,過得可還自在麼?”
我看了他一眼,沒有作聲。
信王又道:“孤召見你用的可不是這個緣由,才入宮半天又回去,家裡人該怎麼想?”
就是繼續給我冷眼罷了,這我倒不在乎。
“下午正好見著彭國公,孤對他說起此事,國公也認為此乃陛下的旨意,縣主理應留在宮中繼續執孝禮。”
祖父這是又把我賣了嗎?
或許我不該總把他往壞處想。這確實是陛下的旨意,祖父現在也沒了非要把我留在家中不可的理由,於是就順水推舟沒有拒絕。
我對信王說:“從前在家與嫂嫂整日相伴,親密無間,今次只見得半日就又匆匆分別了,我在宮中想再見她太不容易。”
我這麼說本是指望信王會同意我把蓁娘召進宮來,這樣我們便可時不時見個面、互通訊息,誰知他卻轉頭對章三全說:“把你那進出宮門的令牌拿一枚來給梁溪縣主。”
章三全立即從腰間解下一塊金牌,雙手遞給我:“縣主請先用這枚。”
我接過來拿在手裡,金令沉甸甸的壓手。
“瑤妹妹拿著這塊令牌,日間自可隨意出入端門及春明門,不必額外請示。”信王湊近我低聲道,“孤答應瑤妹妹的事,自當做到。只是眼下孤也有諸多顧忌,不能任意而為,暫且先給瑤妹妹這一半的自由吧。”
第95章
聶蒕和蓁娘在皇城東南角的承福坊租賃了一座小院子安頓下來。那裡離春明門非常近, 也不用穿過前朝皇城, 往來便利, 他們搬家時我還去過一趟。
雖然有了出宮令牌,但每次出入宮城所為何事、去往何地、多久回還都需登記在冊, 我也不好三天兩頭沒事就往外跑。我跟蓁娘約定,以後每旬去找她一次。
蓁娘告訴我,聶蒕安排了兩個人盯著孔六包氏夫婦, 但是他們倆平日都在國公府中當差,鮮少受派出門;五里莊的鄉親說孔六家境貧寒, 家裡只有兩間土坯茅草屋,貪戀國公府富貴安逸, 整年也不愛回來, 所以線索很難找。
我在姑姑靈前把聶蒕的事告訴她。原本靠我一個人, 不知何年何月才會有能力與祖父、與全家對抗,但現在有了聶蒕, 他還是姑姑的舊識, 我又覺得看到了希望。
“姑姑,你知道嗎, ”我點燃香對她說, “原本他有可能成為我姑父的。”
姑父, 這個詞在我腦中終於有了一個具體的映像。幼時我想象的姑父,大概就是聶蒕這樣, 年長, 慈愛, 呵護姑姑,又有魄力擔當,與她夫婦恩愛,對我友善溫和。
而不是一見他就要下跪,每句話都戰戰兢兢,唯恐說錯了半個字便要連累許多人。
我實際上的姑父如今躺在清寧殿裡,回宮數日,我都沒有勇氣去拜見他。
在家時一直聽不到永嘉公主的訊息,不知她是否安好。我去了昭陽宮兩次,她居然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