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目光盈盈地看著我,眼神裡有惋惜和悲憫, 嘆了口氣。
她肯定是誤會了。別人誤會不打緊, 但能讓公主誤會……或許我該留點心。
雖然住在宮中, 但我和信王碰面的機會並不多。他日常在宣政殿起居, 偶爾會去王妃和孺人居住的芳儀殿、翠微宮, 和我也不搭界, 除非特意召見,平素很難碰到。
經過延福門時,我竟遇見了邵東亭。他還在宮門外鍥而不捨地守著,不見到公主不肯罷休。
看到我, 他沒有言語,只是默默地低頭行禮。雖然冠服整齊, 但我發現他儀容似乎有些奇怪,仔細去看,原來是左側鬢角額髮被火燎沒了,新長出來的發茬尚短,用帽子蓋住仍顯怪異。
大概是我盯著他的時間太久, 他抬頭瞥了我一眼。
這一瞥就叫我看見了, 他的左眼蒙了一層白翳, 近看有幾分嚇人。我不禁脫口道:“邵郎中, 你……”
他立刻垂下眼拜道:“微臣身有殘缺, 驚擾縣主了。”
公主說他在山火中受了傷, 原來傷在眼睛?看那白翳的色狀,左眼大概是不能視物了。公主絕對不可能嫁給眇一目的駙馬,若信王嚴苛一些,認為他面帶殘疾不宜為官,讓他罷職回鄉也不為過。
從前我覺得此人心術不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渾身的優點就只有一副好看的皮囊,而今他卻為了救公主,把這唯一的優勢也丟了。公主曾經誇讚過他是神仙一般的少年郎,現在只剩一隻眼睛,何談仙姿玉貌?
一時之間,我竟不知該幸災樂禍,還是應該憐憫惋惜。
我對他說:“公主近日為照顧陛下,身心俱疲,邵郎中還是晚些再來吧。”
他對我揖道:“多謝縣主相告。”卻並沒有要走的意思。
他治傷期間公主時常出宮去照看,夤夜不歸,如今他傷好了,公主卻為什麼不肯見他了?
我沒有多問,告辭離去。
走進宣政殿時,信王正在看一卷很長的奏章,一邊看一邊左手在桌上輕敲。他敲的地方並不是平整的桌面,而是高高低低,但御案所在處比殿中高出兩階,站在下面只能平視,看不清案上擺著什麼。
見我進殿,信王放下案卷道:“你家的案子終於審結了,這是今日大理寺和刑部剛剛聯名呈上來的結案卷宗,你要看看麼?”
原來他召我來是為這事。我也一直惦記著去找晏少卿或聶蒕問個結果,現在能直接看案卷自然最直接詳盡。
我往前兩步走到御案前,舉起手道:“謝殿下。”
信王卻沒有把卷宗遞給我,坐在御案後說:“站下面那麼遠幹什麼,上來到這邊看。”他將那案卷鋪在桌案上,往右邊推了推。
我從側面拾階繞上去,站在案頭。案卷是從右往左寫的,判決結果在最末尾。我往他左手邊看去,終於看見他一直漫不經心在敲的東西。
一張做工算不上精緻、筆觸誇張的儺戲面具,正是上元夜我戴過的那枚龍女,底下的繩結還纏在一起。
信王見我盯著面具,拿起來笑道:“上元節拿了瑤妹妹的東西,忘記歸還就帶回家去了,前兩日回王府才想起來,現在物歸原主。”
我看了一眼他遞過來的面具,沒有接。“節令時隨手買的玩意兒,過了那時節便無用了,我還以為殿下早已丟棄。”
“瑤妹妹的東西我怎麼會隨便丟呢。”信王舉起面具端詳道,“我還記得十二歲那年,上元節後的第二天,瑤妹妹從宮外帶了兩架風車進來,送了我一個。每架上頭有六隻彩色的小風車,骨架上還綁著竹哨,迎風跑起來‘居居’作響。我從未見過這麼好玩的東西,玩了整整半年,直到小風車的葉子全都散架、修也修不好了才不舍作罷。一直等我年滿十六歲,太妃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