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一直呆在城樓上,在高處看了一會兒便下到人群裡往南市去,那裡有更多更有趣的玩意兒。信王非要跟來,路上看到好吃的便要湊過去嚐嚐。我當時已經聽說他要跟我議親了,十分嫌棄,二十出頭的人還跟小時候一樣貪吃,好不容易瘦下來,這麼吃用不了多久又要變成胖子,趁他去排隊買油錘,悄悄溜走把他甩掉了。
那時他的臉還有點圓,半年不見,信王變得更瘦了,下頜的線條方正堅毅,輪廓分明,哪還有幼時滿臉肥肉胖嘟嘟的影子。
據說信王五官容貌酷肖先帝,又是嫡長孫,所以先帝格外喜歡他,滿月時便說“江山後繼有人”。我見過太廟裡先帝的畫像,信王長大瘦下來之後,還真有幾分先帝的氣勢模樣。
信王在陛下面前畢恭畢敬,始終躬身低著頭,我沒看到他心裡有任何特殊的念頭。
拜過了陛下,他跟我互相見禮,說:“瑤妹妹,好久不見。”
我對他說:“再過幾個月,信王殿下恐怕要改口叫我姐姐了。”
信王淡淡笑了笑,不置一詞。
我們隨陛下進屋,剛到德太妃病榻前,她就哭天搶地地鬧騰道:“哎喲喂,我還沒死呢,這就白頭花白衣服披麻戴孝地穿起來了,是看我活不了幾天了嗎?”
我連忙告罪退出臥房,信王跟著出來,取了一件墨藍的披風給我罩在外頭:“天氣有些熱,瑤妹妹暫且委屈穿一下這個。”
我跟他視線一對,彼此心照不宣。李明海已經給信王傳過話了,他是內侍總管,行走便宜,我恐怕還得想想法子才能跟信王單獨會面。
我把黑紗和白花都取下來,披風將身上素衣罩住,再進偏殿臥房給德太妃請安。
德太妃歪在榻上,頭上圍了一圈寬抹額,面色蒼白神情委頓,心裡頭怨道:「為了裝得像點,我每天都要泡一遍涼水,吃的什麼苦!沒想到這頭風發作起來這麼折磨人,再不讓我治好,我的老命都要送掉了!還要費心思應付這頭白眼狼,哎喲,一動腦子就跟散黃了似的。」
她懨懨地對陛下說:“昨兒我又夢見先帝,定是先帝和我皇后姐姐在地下想我了,召我下去一道作伴。”
陛下安慰她道:“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年紀上身誰沒個頭疼腦熱的,別自己嚇自己,太妃的福壽還長著呢。”
德太妃說:“唉,我也不求活多長,只要看著雲期成家立業、生個重孫,我就能去向他爹孃、祖父祖母交代了。”
信王名霖,字雲期。我一度覺得“雲期”這兩個字很好聽,與他的模樣脾性實不相襯。
陛下說:“這不已經定了親,下個月大婚,太妃就有孫媳婦了。”
信王跪下道:“是孫兒不孝,讓太妃操心了。孫兒一定會讓太妃好起來,太妃病不好,孫兒就不成親。”
說著他居然就像小時候一樣嗚嗚地哭起來,看得我目瞪口呆,著實佩服。
他一邊哭一邊轉向陛下懇求道:“先人不寧,太妃難安,請陛下允許臣為皇祖母做場法事,太妃的病就會好了。”
陛下為難道:“在宮中做法事,並無先例……”
“怎麼沒有先例?你在宮裡給貴妃建佛堂,不算先例?”德太妃搶白道,“你媳婦兒做得,你親孃就做不得?”
陛下有些無奈。
德太妃繼續置氣鬧道:“罷了罷了,我還是去尼庵廟裡跟先帝的那些嬪妃姐妹們作伴吧!佛門聖地,總不會再有先人來摸我的頭了。我那皇后姐姐的魂靈,就叫她飄在外頭吧!”
陛下心中惱怒:「潑賴婦人,每次都只會胡攪蠻纏,搬出先帝母后來壓朕,來來去去就這點伎倆,朕都看煩了!」但面上還是遷就她溫言道:“佛堂清淨,就一個小小的偏殿,要是母后的法事也辦得下,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