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
我大概是迴光返照出現幻覺了,好像又回到從樊增家跑出來的那晚,也是這樣密集的大雨,打得我睜不開眼睛。我跌在地上,抬起頭看到虞重銳舉傘從車上下來,手裡提著一盞風燈。
那是漆黑暗夜裡唯一的光亮,是我每一次陷入絕境,走投無路想要放棄時,指引拯救我的一線光明。
他走到我面前,把傘往我身上偏了偏,笑著說:“你怎麼……”
“你的藥呢?”
不對,他說的不是這句話,也不應該是這種焦灼發顫、驚慌失措的語氣。他明明還笑我來著。
腳腕上的錐痛讓我稍稍清醒,我睜開眼,看到有個人影蹲在我面前。
林子裡很暗,只能隱約看見輪廓,但我不用問就知道,那肯定是虞重銳。
只有他會來救我。不管我身處何地,他總能找到我。
沒有傘,也沒有風燈,他渾身被雨淋透了,跪在地上,徒手將捕獸夾掰開。
“你的藥呢?”他又問了一句,“為什麼不帶在身上?”
我帶了,在我另一件衣服兜裡,半夜起火事出緊急,我沒來得及穿上。
他把捕獸夾從我腿上摘下,遠遠地扔開,用自己身子擋著雨,撕了一片衣襟下來擦去傷處的血水,然後從自己懷中掏出一件東西。
我聞到了熟悉的藥香,鄧子射的獨門秘方,天底下只此一家。
你又為什麼,把這一般人用不到的傷藥帶在身上呢?
他給我上藥包紮完傷處,把自己的外氅脫下來裹在我身上,抱起我向林子外頭走。
我實在沒力氣了,歪著頭靠在他肩上。老天待我不薄,趕在最後一刻還讓我再見他一面,我沒有遺憾了。
“子射在桃園,我現在就帶你去找他,他能救你。”他在我耳邊說,語聲微顫,“不許睡過去!”
桃園……我的瑞園,離這兒只有幾十裡,或許我還可以再支撐一會兒。
我打起精神來,用微弱的氣聲對他說:“虞重銳,我幹了一件天大的壞事。”
他沒有問我是什麼壞事,只說:“那你後悔嗎?”
我想搖頭,但是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不。”
“既然不後悔,那就朝前看吧。”
我不後悔,如果時間倒流重來一遍,我仍舊會做同樣的選擇。
我只是有點害怕,害怕老天太鐵面無私,做了壞事轉瞬便要我償還,以命抵命。
在那之前,我得把那句藏在心裡很久的話說出來。
“虞重銳,”我在他耳畔說,“你是不是也喜歡我?”
第88章
“虞重銳, 你是不是也喜歡我?”
他沒有回答, 而是反問我:“那你呢,是不是喜歡我?”
當然啦,這還用問。
“有多喜歡?”
多喜歡?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應該是很喜歡, 非常非常喜歡吧。
“有喜歡到, 願意為我堅持到桃園嗎?”
哎呀, 這個人真是,這種時候還提條件要挾我,這不是存心釣著我不讓我安生嗎?
“到了桃園, 我就告訴你, 是不是喜歡你。”
——好吧,那我就勉為其難暫且答應你吧,誰叫我這麼想聽你親口說呢。
我這個問題提得好像有點蠢。我這時候問他, 難道他會說不喜歡我, 讓我趕緊去死嗎?還是指望他終於說出喜歡我, 好讓我安心上路?
我想跟他爭辯,但是腦子還轉得動, 張嘴卻說不動了。昏昏沉沉地只覺得他抱我出了樹林,雨似乎小了一點,他上馬把我擁在身前同乘一騎,我東倒西歪坐不住, 只能靠他的胸懷臂彎三面圈住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