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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港的春天很短。
白晝在春天裡更短。七點半時分,太陽在這一邊暗下,便在那一邊漾起。兢兢業業,終年無休,銀河系若組建工會,肯定竭力替它出頭。
其實,要怪就怪地球太圓,光滑得抓不緊任何一束屋脊上的光。
但凡未留住,總是會過去。
程真在上一秒闔眼入睡,睜開時,連那隻溏心蛋黃般的夕陽也不見了。迷糊間擰開燈,坐起身,面板與屋內稍涼的溫度碰撞,禁不住打一個冷顫。
有人致電救護車。
叫得很響,索命又淒厲,整幢舊樓人人皺起眉頭。這回是哪位雙失英雄企圖與世長辭?失業兼失偶,這兩樁罪往往相輔相成,難離難捨。
做人果然慘過做豬——吃得下飯,卻活不下去。
程真對街坊八卦沒興趣,直接穿起衣服。還有幾分昏沉睡意,拖沓著去浴室洗漱,扎一個低馬尾後回房。擔心街外風大,又套多一件外套。
然後,檯燈下的黑盒躍然眼內。
她第一反應是驚。
這是什麼?不會和她想的一樣吧,不會吧?葉世文距離二十八歲生日還有數月,不到叄十的年紀,難道已經有了中年焦慮,急著結婚生子?
——那也別找她!
程真捏起那張卡片,心裡七上八下。掀開一看,裡面的話讓她眉心緊擰,又忍不住翻白眼。既然叫她老婆大人,大人大人,索性直接下跪磕頭吧。
小葉子。
程真嘆一口氣,才開啟那個四方形的黑盒。
酒色財氣,他都講究。這隻手錶,僅保留有程珊名字的白底錶盤。錶帶更換的時候偏不選羊皮,葉世文嫌過分纖細柔軟,襯不出程真馳騁蘭桂坊的氣度。
竹節紋,鱷魚皮,粗中有細。大自然贈了這種動物一副猙獰長吻,又給它們供人殘忍盤剝的昂貴皮囊,致命敵不過暴利。
連機芯也一併換掉。
人要承認自己的喜惡,程真騙不了自己,開心得直接戴上。
幸好不是戒指。
程真下樓的時候,救護車車尾燈在街角亮起,隨即融入車流,似風吹燭火,左右扭擺,便沒了光。
殘存縹緲笛鳴。
一向走在八卦前沿的瓊姐,正繪聲繪聲與身旁那位阿伯陳述事件經過。她紋了一雙泛紫細眉,伴急切語氣在額角飛昇。時而擰起,時而彈開,眉頭隔著凹陷印堂,幾欲大打出手。
“那碗湯是陳嬌自己端給她孫子的!我就坐在轉角那張折凳上,看得一清二楚!飲了不夠十分鐘,立刻連舌頭都腫了,又哭又叫,在地上打滾!怎會有人這麼狠心,明知道自己孫子過敏嚴重,還拿花生煲湯!”
“老闆娘不像這種人呢。”阿伯提了提褲頭,嘴角往下撇,“不過也難講,我聽說她對她新抱很不滿意,在店裡面也吵過幾次架了。”
“那隻蜈蚣精啊?”瓊姐笑了出聲,“換作是我,我也不滿意啦。聽說她還想自己兒子改姓,跟她姓喔,自私!幾千年來女人都是嫁進門的,謝老闆兒子又不是入贅。況且她回來幫忙也是貪銘記那張地契,孫子跟她姓,豈不是祖業贈人?陳嬌第一個不肯!”
“改姓?你在哪裡聽回來的?”
“剛剛蜈蚣精罵到她哭的時候講的……”
阿伯臉色有些異樣,用手肘碰了碰眉飛色舞的瓊姐。
陳嬌剛擦淨涕淚,從鋪內出來,捧一個紅色膠盆,利落收拾著外擺攤位上的餐碗。一場鬧劇過後,有些客人連錢都不給,趁亂跑了。
她心疼孫子,也心疼錢。
忍不住又落了幾滴眼淚。
“還哭什麼?!”謝恩銘繫著圍裙,隔兩米距離呵斥陳嬌,“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