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振邦臉上。
那也是他唯一的兒子。
屠振邦維持鎮定,“你到底想怎樣?”
“你們兩個互相搜身,將對方身上的武器手機全部扔開。”
葉世文微仰著頭,“我知道你還有槍手,沒猜錯的話,應該在那邊——”他示意了東南向的那艘臨岸的船身,“埋伏在那裡,要射殺我也不容易的。”
“屠振邦,人越老就越怕死,你的希望都寄託在屠家偉身上了。今晚,要不就你孫子陪我死,要不就你陪我死,你自己選吧。”
對面二人頓時沉默。
似是下了很大決心,屠振邦冷冷地轉過頭,對劉錦榮說,“我過去,你救家偉。”
他自顧自開始掏出口袋的槍,甚至連手機都拋遠。男孫就是男根,根者,命也,屠振邦惜孫就是惜命。
劉錦榮音調微顫,“阿爸……”
屠振邦厲聲呵斥,“叫你去就去!你連槍都不會用,還不快點去抱走家偉!”
劉錦榮猶豫著也掏出了手機。他確實不會用槍,自然也不會攜槍在身。他朝葉世文方向邁出幾步,卻被叫停。
“你兒子書包裡有一副手銬。拿出來,把你岳父銬到那扇門上。”
劉錦榮回頭去看屠振邦。他的腰脊依舊挺拔,花白的發,眼神似刀,目不斜視地盯緊葉世文每一秒變幻的表情。
他沒說肯或不肯。
劉錦榮不敢動了。
屠振邦瞄一眼自己女婿蒼白的臉,主動走上前去,從書包內翻出手銬。裡面夾層藏著幾張隨堂小測的試卷,屠振邦看見【屠家偉】叄個字旁紅晃晃的a,心中百感交集。
陳姐還是看走眼了,家偉哪裡像他?
家偉可是個好孩子呢。
要長命百歲,福祿無邊。
“我自己來。”
屠振邦沒有猶豫,往左側走,把自己銬緊在那個臨時辦公室的門口。他抬起眼,無聲審視暗藏了槍手的幾個位置。沒人能比他更熟悉這個接貨碼頭,若沒把握贏葉世文,他不會這麼輕易拿自己去換孫子。
一命抵一命,葉世文是打算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葉世文抬槍,指向屠振邦的頭顱。他掃視之前自己蹲坐的天台,那裡暫時尚未有槍手蟄伏,他在考慮把屠振邦拖上去。隨劉錦榮往前的腳步,葉世文往右移,逐漸與車身拉開距離,站到屠振邦身旁。
劉錦榮越過了車後尾箱。
劉錦榮俯身進了車後排。
只一瞬間,火光與爆炸並起!
聲音響徹雲霄,連水泥地面都深深一顫。屠振邦雙眼幾欲睜得脫離自己老邁的臉,嘴唇發抖,看著那團兇猛的火吞噬所有。
“家偉!”
他痛叫出聲,心臟幾乎要跳停。
黑色槍眼瞬間抵在屠振邦冒汗的額側,葉世文把手中遙控器拋開,笑著說,“屠振邦,你絕後了。”
“家偉——”屠振邦痛苦得眼球通紅,幾滴老淚縱橫在臉,雙腳狠狠跺地,聲嘶力竭大叫,“家偉啊——”
這副模樣,十足一個精神病患。
花白的發遭汗水浸漬,一縷一縷地垂著,像衰敗柳樹在河岸苟延殘喘。殺人容易,誅心難,屠振邦被火光燙穿靈魂,不停搖頭哀叫。
葉世文竟覺得異常平靜。
幻想過幾千個日夜,屠振邦跪地求饒,屠振邦吞槍贖罪。都比不上此時此刻,目睹他連尊嚴威風都不要,哭得像個傻佬一樣。
不痛快,也不舒暢。
葉世文的半生怨念被擲入這個殘忍火團裡,沾滿汽油,易燃易爆。歡喜傷悲,老病生死,他與屠振邦經歷過的,最終化作一抹灰燼。
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