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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河漢界,九縱十橫。
上手執紅,下手執黑。葉世文輩分最低,每每與屠振邦對弈,拾黑棋先走。前炮進一,架馬攻紅帥,隔河“將軍”。
屠振邦帥六退一,倚仕圍救。他拎起鬥彩瓷杯嘬飲,一寸大小的杯身,釉面繪青翠蓮蓬,花托逼真,莖身招搖。熱茶斟滿,杯口氤氳白氣,那朵蓮蓬便在水下活了起來。
這是屠振邦新得的一套昂貴禮物。
葉世文瞥了眼,看來是個有心人。
“喂喂喂!哪有人這樣走棋的,教了你多少次?你飛象我就紅車進叄,那隻黑馬腳被絆,無人傍身救駕來遲啊。”
屠振邦下手指點。
“知道啦,用車嘛。”
葉世文車七進叄,前方兵陣列前。己方九宮內黑卒仍守邊線,初局甫開,屠振邦折了只紅炮,葉世文損了只黑馬。
今晚第五盤棋,暖過身,對弈興致漸濃。
葉世文在晚飯陪屠振邦這個“人間酒埕”飲了一斤女兒紅。禦寒的酒在午月時節宴飲,糯谷釀就攻心熱氣,與夏夜燜焗一衝,格外躁動。
他連棋風也急了。
“阿元最中意用卒,中局子力最強。”屠振邦嗜棋,點評起來頭頭是道,“你呢,就最中意用車,同我一樣,開局衝到殘局,死都死得其所,生猛!”
葉世文顴下浮了暗紅,開口也帶酒氣,“你老了,我還後生,肯定我更猛。”
屠振邦哈哈大笑,不甚在意,“薑越老越辣,酒越陳越香,你懂什麼!”
“契爺,我一晚7次喔,你呢?”葉世文挑眉回望屠振邦,“7次夜尿?”
“死衰仔!”
葉世文捱了一記打在後腦。
“講這些,近來有女人了?什麼時候輪到我飲你的新抱茶?”
“叼,最煩結婚。一輩子被一個女人綁住,有什麼好?你看元哥,現在連陪你吃飯都沒時間了。”
“他結不結婚都在外面玩女人,有區別嗎?玩無所謂,但被女人玩就是死罪!”
杜元從門外進來,只聽見最後那句話,“揹著我講八卦?”
葉世文抬眼,“哪有人敢講杜師爺八卦,不怕遭算計?”
師爺,謀生靠盤算。杜元最精,做事如蚺捕食,慢纏至死。
“我看你什麼都敢做。”杜元走近,冷眼瞥往棋局,“這麼快就出車了?好猴急,沒看見那隻紅馬在後面?”
杜元替屠振邦走了一步。
屠振邦少見杜元這般主動。他往後倚入太師椅,嘴角一抹玩味,來回掃視面前這兩兄弟。
葉世文倒也不慌,抬手挪了棋子,黑炮進一,隔卒打馬。
“我有幫手的嘛。”
“這炮出得不似你,娘娘腔。”杜元長指一點,落在別處,“擺這裡,攻兵打相。”
“我這只是娘子軍,柔情似水。但你這隻紅馬,貪食我的卒,又覬覦我只車,瞻前顧後,臥底馬變蹩腳馬——多餘了。”
葉世文眼泛酒色,不肯移棋。
杜元與他對視片刻,便收了手。落座旁邊,雙腿折起,平整襯衫下堅實胸口鼓起,又緩慢凹回去,他長舒一口氣。
氣氛轉換顏色,月光透不入窗。紅黑棋黏在宮格,散亂數只,卻帶一股往下墜去的力,把這屋內空氣壓得緊實。
“元哥,不玩了?”葉世文先開口,又瞥了眼面帶疑惑的屠振邦,“契爺,你呢?”
“看不出你哥今晚心情不好?不要惹他。”
屠振邦笑笑,抬手給自己斟了杯茶。他一貫不參與這兩兄弟的爭鬥,事不關己,這座山頭藏不住二虎。
當初讓葉世文回馮家,也有這個因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