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又道:「總之,既然朝廷的商路不通,你且把錦緞的事情停了吧。你若是缺了金銀首飾,綾羅綢緞,只管叫侍女來找我,不管是我府中還是朝廷,都不可能短了你的。」
伏壽淡淡一笑,道:「好啊。我要錦緞十匹,還請吳侯買給我。」
錦緞何其貴重,十匹價值甚至可以在偏遠之所買下千百頃的土地。
孫權怒道:「你要十匹錦緞做什麼?」
「不是我缺什麼,只管開口嗎?」伏壽冷笑道:「吳侯話說的大氣,怎麼我真問你要的時候,你又如此吝嗇了呢?」
仰人鼻息、手心向上的日子,從來不會像男子所許諾的那樣誘人美好。
孫權忍了一忍,道:「所以你織造售賣錦緞,就是為了錢?」
「我為了錢?」伏壽必須要很努力,才能壓下心中的嘲諷與不屑,她探身將窗戶推開到最大,道:「吳侯啊吳侯,你可曾真的睜眼看過你治下的這片土地?」
「我自然是看過的。」孫權道:「長兄故去的那一年,我就已經隨著公瑾兄等人,踏遍了吳地六郡。這一年來,分田改革,我更是領兵把山林之中都梳理清楚了。我難道沒有看過這片土地嗎?」
「那你可看清了這片土地上的人?」
「人?你是說百姓?」孫權一臉莫名,道:「自然都看了。漢人、越人,什麼樣的人,我都清楚。他們過的什麼日子,我也都清楚。我在外面徵戰安撫,不也是為了他們過上好日子嗎?分田之後,外面不知道多少人都感謝我,簡直要給我立長生牌位了。真說起來,你才是在府中,不曾看過外面百姓的人。」
伏壽此時看一眼孫權都覺生厭,扭頭望著濛濛雨幕,冷漠道:「吳侯眼中的人,只有男人。我眼中的人,卻還有女人。」
孫權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分田之後,普通百姓能吃飽穿暖了,女人的日子就真的好起來了嗎?」伏壽輕聲道:「我是江東長公主,尚且有你這個丈夫怒氣沖沖闖進來,斥責於我,告訴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你能想像尋常婦人的生活嗎?你能想像投河自盡的婦人站在橋上時在想什麼嗎?你能想像舉起菜刀將丈夫在睡夢中殺死的妻子此前都經歷過什麼嗎?」
孫權匪夷所思得望著伏壽。
伏壽不在乎他的目光,蔑視得轉過來看著他,冷冷道:「你不能。你不能,你也不在乎。」
孫權被她目光所懾,竟一時不敢辯駁。
伏壽又道:「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
伏壽的這種想法,是超越時代的,也與她獨特的經歷有關。她原本是公主府中的庶女,自幼聽從陽安大長公主的教誨,一意要成為賢妻良母的。然而誰知道風雲變幻,她幾乎得到了入主中宮的機會。又因為皇帝遲遲不鬆口答應,而她的母親陽安大長公主卻已經急不可耐。於是陽安大長公主親手砸碎了她捏起來燒制好的這尊「賢妻良母」器皿,又和上水,要重新燒製成一款千嬌百媚的美人瓶。可惜陶土可以重來,人卻有心。伏壽在這個過程中經歷巨大的痛苦,不斷的自我懷疑,極度的壓抑,也正因此,誕生了在這個時代極為稀少的、屬於女性的自我意識。
而這種原本模糊的自我意識,經過皇帝點撥後,在伏壽離開長安遠嫁的路上,逐漸成型。
因為這份獨特的自我意識,伏壽眼中看到的人事物,也與此時一般的人不同。
孫權看到田間男子與女子夫唱婦隨,多子多福;伏壽卻看到那婦人手中牽著兩個孩子,身上還背著一個小孩子,凸起的小腹中大約還有一個孩子在來的路上,這個婦人密集生育之後,身體會出問題嗎?畢竟董意產子而亡,而她只是生了一胎,就再也不能暢懷大笑了——大笑時,下|身會漏|尿。有關於婦人生產的一切,都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