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從曹府回來,一直在忙著,要即刻處理豪族之事,久則生變,因此根本沒有來得及沐浴,只是換了一身外袍與鞋履。他捏著那香囊,掂了掂,笑望著楊修,思量著眼前這青年人的態度。
誅殺豪族一事,事關重大,必須保密。
劉協承認,他某種程度上是利用了楊修的。
昨夜事發,楊修明顯有些情緒上的波動,說生氣憤怒並不準確,更像是不忿無奈。
現下,楊修回府一趟,又主動入宮,態度也和緩了,是楊修自己想通了,還是背後有楊彪指點了?
劉協慢慢道:「朕原說了,昨夜都累了,給你們放一日假。德祖求見,可有要事?」
楊修道:「回陛下,昨夜臣等與陛下同累。臣不敢與陛下相比,但是曹都尉可歇下了?淳于中郎將可歇下了?趙泰孫權可歇下了?是以,臣亦不歇。臣為郎中,自然要常伴陛下身側,以供驅使。」
這就是楊修臉大了。
皇帝雖然說是給他們放假,但昨夜是什麼情況?這明顯是要甩開外人好幹活。
曹昂,淳于陽,那跟皇帝是什麼交情?
趙泰,孫權,皇帝對他們又是什麼態度?
那豈是楊修這位——楊彪之子可比的?
劉協指尖揉著那香囊,側頭打量著楊修,揣摩著,若是楊彪指使兒子來刺探情況,應該不至於這麼直接。那麼楊修此來,難道是出於本心?
他右手一翻,示意楊修在身邊坐下來。
楊修從善如流,坐下目視年輕的皇帝,道:「陛下曾賜臣隨身的匕首。臣不只會舞劍作樂。臣的劍,」他的目光懇切,「亦能殺敵。」
劉協盯著他。
這就有點意思了。
劉協與曹昂對視一眼,又看回楊修,淡聲道:「哦?說說。」
楊修知曹昂乃是皇帝心腹,當下也沒有避諱,於是道:「臣這半日已是想通了……」
楊修最初也震驚於皇帝手段之狠辣,鮮血橫流,人頭遍地的場景很是刺激了他一番。但是泡在冰冷的洗澡水裡,楊修冷靜下來之後,不得不承認,皇帝的這一手鐵腕屠戮,才是破解困局最鋒利的一劍,最快最狠。
眼下的情況,根本沒有給皇帝時間,去探尋更渾厚有力長久的辦法。
如果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遏制住長安城中的豪族,以後的機會就越來越渺茫,雙方的力量差距會越來越大。
甚至……這或許是皇帝唯一的機會。
皇帝抓住了他的機會,然而在皇帝的部署裡,他楊修只是一個不近不遠的棋子。
自潼關回長安的路上,楊修自覺君臣相得,甚至他感到自己與皇帝的許多理念是很相合的。眼下皇帝斬殺豪族,就是實踐那理念的第一步。
只是遺憾,他在皇帝的這第一步裡,是個有點尷尬的身份。
一個人會背叛他自己的出身麼?
他是楊修,是四世三公尚書令楊彪之子,家族本身亦是豪族。
劉協凝視著他,輕聲問道:「你的劍,欲殺何等樣的人?」
第107章
長樂宮中, 弘農王妃唐珏頗有些心神不安得坐在窗下。
劉清安慰她,道:「別擔心,既然收到信了, 你母親最多還有兩日便能到長安。到時候你們母女團聚, 不是很開心嗎?還擔心什麼呢?」
弘農王妃勉強一笑, 低頭輕聲道:「我只是擔心……路途遙遠,外面又亂……」
劉清笑道:「還好吧。我聽說今年旱災又有蝗災,外面原本是亂的,還有許多流民,大家都沒飯吃, 餓著肚子肯定要出事兒的。不過上個月皇帝把城中那些不安分不聽話的豪族都處置了, 又給流民飯吃, 讓他們有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