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馮諭瑧眼中的淚珠終於忍不住滑落:“陛下!”。
晶瑩的淚珠砸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氣息漸漸微弱的穆元甫心中一顫,努力支起眼簾,朦朧的視線裡,是他的皇后那滿是淚水的臉。
他想要伸手為她拭去淚水,可渾身卻已使不出半點力氣,唯有喃喃地道:“莫哭,莫哭,朕想看你笑……就跟當年一樣的笑,皇后的笑顏最是好看……”
回應他的卻只是女子的低泣。
他無奈嘆息一聲:“皇后……瑧瑧……”
馮諭瑧呼吸一窒。
“瑧瑧,朕要走了……”
他的意識漸漸變得模糊,朦朦朧朧間,似是看到一名紅衣少女穿透白霧策馬而來,仰著臉問他——
“穆元甫,你可願入贅馮家?”
他唇邊含著淺淺的笑容,夢囈般道:“瑧瑧,永安縣,梨花樹下,百年之言,你可還記得?”
馮諭瑧眼皮輕顫了顫。
“瑧瑧……”
伴隨著一聲似是含有千言萬語,又似是蘊著濃濃不捨的‘瑧瑧’,大梁開國皇帝穆元甫,終於緩緩地、永遠地合上了雙眼。
馮諭瑧下意識地抓緊那雙滑落的瘦削的大手。也不知過了多久,才顫手輕探對方的鼻息……
沒了……
她的神情似有幾分怔忪,又似有幾分茫然。片刻之後緩緩起身,平靜地拭去了臉上的淚水,輕聲道:“陛下問臣妾可還記得梨花樹下百年之言?陛下,臣妾忘了,早就已經忘了。”
“臣妾只記得,浴血偷生,千里尋夫,迎接自己的卻是夫君的愛妾嬌兒……”
她低低地嘆息一聲,纖細的長指細細描繪已陷入長眠的那人的臉,一下又一下,像是要把這張臉牢牢地刻在心裡。
“當斷則斷,該棄則棄,人生短暫,本宮又豈會讓那些糟心事縈繞於心間,圖增煩擾。陛下英雄一世,竟是連這都不懂麼?”
她又是一聲嘆息,隨後,俯下身子,伏在那人耳邊低語:“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本宮卻是一萬零一歲,這天下,歸本宮了!”
言畢,她最後望了一眼龍榻上這熟悉的身影,回身,瞬間滿面悲容,丹唇緩啟,悲慟萬分:“陛下……駕崩……”
相識十載,結縭九載,她唯一想不到的,是他最後留給自己的,竟是一聲早已經沉封在記憶深處的‘瑧瑧’。
“陛下駕崩!陛下駕崩!陛下駕崩!”內侍大總管那尖細的聲音從寢殿傳出,清晰地傳到了殿外朝臣與嬪妃們的耳中。
“陛下!!”
天子駕崩的喪鐘響徹長空,皇城四處瞬間便響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悲痛哭聲。
一時間,整座京城籠罩在英主離世的沉痛當中。
建業三年,大梁開國皇帝穆元甫駕崩,終年三十一歲。
親人送的綠帽子
天子駕崩,舉國悲痛,在宮中守靈的馮皇后更是幾度悲慟暈厥,朝野上下無不感嘆帝后情深。
眾所皆知,馮皇后雖乃女流之輩,但自大行皇帝起兵之初便伴隨左右,跟隨大行皇帝南征北戰出生入死,亦曾幾度力挽狂瀾,救大行皇帝於危難當中。
大梁建立後,大行皇帝陳年舊傷復發無法理政之時,也是馮皇后出面代理朝政,助大行皇帝穩固江山。
如今大行皇帝一朝棄馮皇后而去,恩愛夫妻天人永隔,只嘆情深壽不長,嗚呼哀哉!
濃濃白霧中,穆元甫身體飄飄蕩蕩,神情迷茫。遠處隱隱透出一道金色的光,像是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牽引著他朝那金光所在之處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