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澈緊緊地抱了抱她。
“我那時太小,尋不到父母,特別特別害怕,站在街角大哭。一半日光景,就心焦得周身發熱——連餓了兩日的難受都忘了。”代安輕輕嘆息一聲,“後來好幾年,我一直都不願意接受這個結果,經常會在入睡前告訴自己,要乖乖睡覺,說不定明日醒來,爹孃就一起歡歡喜喜地出現在面前,來接我回家。”
梁澈撫著她的背,像在安撫小動物似的,滿心疼惜。
“再後來,我終於接受了這件事。”代安自嘲地笑了笑,“又有了新的祈望。有一陣,我每日都是早早睡下,不要任何人陪著,房裡從不點燈——我盼著爹孃的魂魄顯靈,看看我,讓我再看看他們。”
梁澈輕聲道:“你再說下去,我就要難受得掉眼淚了。”
代安仍是笑,“我其實只是不甘心——離散之前,都不曾正正經經地道別,沒告訴他們:你們不在了,我會特別想念你們,我也像你們一樣,牽掛著你們。”她睜開眼睛,凝視著梁澈,“早晚要失散,要分別。既然如此,何必相守,何必生兒育女?正常的情形,是兒女為父母養老送終——在那之前,不曾全力盡孝怎麼辦?父母不給盡孝的時間又怎麼辦?想想就疼。那麼疼,不妨避免。”
梁澈沉默許久,終是完全理解了她,但是,打心底不想認同,“這些念頭一旦生出,你怎麼想怎麼有道理,但若遇到合適的人,這些也都是可以反駁的。不然的話,滿天下都是你這樣的人,男婚女嫁就不會成為最普遍的事。”
“不說這些。”代安道,“怎麼說你也辯不過我。”
梁澈笑了,“算是吧。”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聽你說了傷心事,都沒心情問你別的一些事了。”
“我料想著你也有不少疑問。”代安笑道,“疑問的答案只有一個,我是個騙子,有意無意的,我騙了你不少事。”他是聰明人,怎麼會想不通一些事情:沒個有才學的人教導,她不能對很多事生出自己的見解;沒有經歷過是非,她不能做到對現狀毫無惶恐。
“要是有心情,就跟我說說撒了哪些不得已的謊言。”梁澈摩挲著她的唇,“沒心情就算了,日後再說。”
“知道那麼清楚很重要?”代安撫著他的面頰,“說過的謊言,我可以一一道來,可並不意味著對你沒有隱瞞。”
“那就儘量讓我知道一些該知道的事情。”梁澈柔聲道,“這樣的話,何時我向父皇提出要娶你,不至於一問三不知。”
代安訝然,“別這麼嚇我行不行?動輒搬出皇上來,我可消受不起。”
梁澈懊惱地蹙眉,“你又潑我冷水。”
“真想成親的話,也得是皇上給你賜婚,你求娶周清音在先,再來一次自己做主的話……你是真過夠好日子了不成?”
“……”梁澈認真地思忖片刻,“容我想想。”真要自己尋個合心意的妻子,也並不難。這種事,唐修衡可是擺過他一道,日後他要迎娶正妃的話,讓唐家幫忙想想法子,並不為過。
他能想什麼?代安有些頭疼了,閉上眼睛裝睡。
梁澈揉了揉她的臉,“睡吧,今日就想抱著你睡。”
代安又是意外又是好笑,“這麼好心?”
“嗯。”梁澈語氣溫柔,“小可憐兒一個,今日不捨得折騰你。”
“……”代安啼笑皆非,心裡卻是清楚,日後再不能認為他是情人兼友人——說話得掌握著分寸。
男人就是這點不好,得不到就一心想要,不能如願就不會甘心。
這世間的男子,都像程閣老一樣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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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閣老緩步走在狀元樓頂層的廊間。
如今,這個酒樓已經是他的產業,外人不知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