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說。你的情形,外人不清楚,我卻是心知肚明。這麼多年都由著你胡來、置氣,眼下忍不了了。子嗣是大事,不為家族添丁進口便是不孝……”
程閣老輕笑出聲,“所謂的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真正的意思真不是沒有子嗣就是不孝。這句話別人說也罷了,您可不能這樣說,有失身份。”
程老夫人被他這樣溫和地揶揄一番,臉色有些不好看了,“你別跟我摳字眼,我又不是你們讀書人。你也別跟我打岔。我是看中了姜六娘,決定讓你把他迎進門。你這些年都不曾納妾,眼下為了子嗣的原因添個人,任誰也不會說什麼。你來之前,我已問過你媳婦,她無異議。”
“我不同意。”程閣老和聲回道,“而且這件事也成不了。”
“我把話跟你說白了吧。”程老夫人定定地凝視著他,“這件事能不能成,你都得給我辦妥當。你若還是程家的兒子,便該在我膝下盡孝,不要說我這是合情合理的心思,便是做出了不合情理的決定,你也只能為著孝道成全我。”
程閣老不說話。
程老夫人的態度越發強硬:“我也知道,這件事若是提前跟你說,保不齊就要出岔子。但我要你明白的是,這件事你就當我求你,決不能生變。”
“那兩個女子的來路,您知道麼?”程閣老問道,“是不想知道還是不在意?”
“你說對了,我不想知道,而且並不在意。”程老夫人自嘲地一笑,“你對至親之人都有的是法子,對別人就更不需提了。不論是怎樣的女子到了家中,你都有降服的法子。那些是最不需要我考慮的。”
“嗯,也對。”程閣老牽了牽唇,“那我也把話跟您說明白,不論是怎樣的女子,不論在您眼裡是如何的樣貌出眾、品行過人,我都不願意看一眼。您也說了,我對至親之人有的是法子——這話您既然說出口,我就不會讓您白誇我一回。”
他把納妾這回事完全否定了:不要說今日的人不行,日後再換人也不行。
他也跟她把話說絕了:不管怎樣,這事情只要是他不同意的,她就沒法子辦成。
“那你什麼意思?”程老夫人蒼老的手攥緊了衣袖,“就要這樣過一輩子?無兒無女、孤孤單單的?有些事,在你看來,是老太爺和我做錯了。可是不管怎樣,你都是我們的兒子,讓我們引以為豪的兒子,我們總是打心底盼著你過得如意一些……”她怔怔的落了淚,“七十已是古來稀,我們還有幾年活頭?這樣算來,你也是過了半生的人……怎麼就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強硬的態度行不通,便開始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程閣老抿一抿唇,懶得說話。
“你的心思,我看得出。可是……”程老夫人望著他,遲疑片刻,“她都已經是有兒有女的人了,她都放下了,你何苦還如此?但凡如今你還有一點兒念想,我都不會往你身邊安排新人,問題是你沒有念想了,你跟她的緣分已經走入絕境。”她長長地嘆息一聲,哽咽道,“周益安與錦繡的婚事你忘了不成?你跟她已經做親家了。為她落到這步田地,她心裡能好過?她若是連這點兒都看不出,也就不是你該看重的女子。”
程閣老垂了眼瞼,凝視著腳下的方磚。
周夫人對他說過的話,每一句,每一個字,他都記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