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瑄年輕已經不輕,他少年時跟隨永樂皇帝攻入南京城,奉天殿大火時,他也曾因捧出朱元璋的牌位立過功,後頭更是獨具慧眼,追上過建文帝的下落。後頭又因際遇不佳,狠狠落寞過幾年,可以說,他的人生,活了大半輩子,該見過的風浪都見過,該撲下的波濤也一個都不少。可顧惟玉跟他說鬼,說魂魄不滅,這不都是女人才相信的話本子上的故事嗎?
“你說她是小七,有什麼明證?”
顧惟玉嘆氣,“她認識您,認識我,認識我顧府一家子,認識陳家的人,也認識外公與外祖母。”
“她認識齊氏?”
“認識。”
陳瑄道:“焉知不是你們私通之後,你告訴她的?”
屋裡久久沉默。
又過得片刻,惟玉道:“她說她叫玲瓏,是陳家老七,她說她過去有一條腿不好,她母親生她下來的時候受了氣,故而她有些不足月。她知道岳母的生辰,知道齊尚書家裡的擺件,知道我顧家種了甚麼花兒。她知道岳父大人愛吃甚麼,知道外祖母年輕的時候繡工是一絕,她知道齊尚書每日都讀甚麼書,她也說過岳父大人從不讀書,除了下頭的摺子,有時候寫摺子都是請岳母代寫,因為岳母的字跡好看些”
年輕男人悅耳又清幽的聲音在小閣樓裡響起,陳瑄一直沒有說話,只得外頭月明星稀,屋裡靜謐無聲。惟玉說:“岳父大人,你見見她,你見她一回,也就都明白了,都明白了。”
陳瑄扭頭,“你說她叫什麼?”
“霍青棠。”
“她是揚州人?”
“正是揚州守備霍水仙霍大人家的獨女。”
“那霍家那丫頭呢?你說我的小七魂魄脫了身,那霍家丫頭的魂魄呢?”
“照小七的說法,霍家那位、霍家那位姑娘恐怕”
“死了?”
顧惟玉嘆口氣,“嗯,死了。”
“好歹毒的丫頭!為了攀附高枝,竟然詛咒自己死了?”
“屁話,狗屁不通!她現在說自己知道我陳家的事,那她怎麼又在霍家過得好好的,如果說小七附了她的身,我家小七錦衣玉食嬌生慣養的,怎麼能在一個小吏家裡過得安穩?”
陳瑄一拍桌子,“假的,都是假的,你們兩人生了私情,反倒借我家小七過橋,你這廝長得人模狗樣,怎麼心腸忒歹毒!”
顧惟玉起身,開了窗,又循著月光用火摺子點了燈,男人一身錦袍,長身玉立,“岳父大人,我是個商人,我顧家遠在洛陽,與她一個揚州女子是搭不上關係的。如果她是看中了陳家的權勢,要攀龍附鳳,那也大不必如此,她父親雖不濟,但她外祖父是當今戶部侍郎兼應天巡撫史紀冬史大人,有史侍郎在,她也會嫁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