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很難說清自己此刻的情緒。
來到幽都以後,許多事情遠遠超出他意料——
譬如變成狐狸被她抱進懷中。
譬如用十分笨拙的理由提出結契,心中因為這個愚蠢的說辭暗暗發笑。
譬如瞥見謝星搖抗拒的神情,心中湧起古怪的乾澀,陣陣發悶。
又或是走在街頭,鬼使神差收下一根結契繩。
若是以往,他不會看這繩子哪怕一眼。
結契繩被套上她指尖,晏寒來不動聲色,靜默無言。
心中那些酸澀腫脹的、幾近窒息的感受,在這一瞬間悄然化開,塵埃落定。
“對了。”
謝星搖摸摸鼻尖:“那個,昨天夜裡,多謝晏公子。你的風寒還好吧?”
晏寒來:“嗯。”
她還想問問小白狐狸的事情,又擔心說出來徒增尷尬,猶豫的間隙,聽晏寒來冷聲道:“怎麼。”
“……沒什麼。”
謝星搖決定轉移話題:“我只是在想,我們應該是所有結契之人裡,最沒有誠意的一對了。”
晏寒來不明所以,撩起眼皮。
“你看啊,結契的理由只是為了身邊能清淨一點,過程也很敷衍潦草。”
她說著笑笑:“不過……反正也不是真的,沒必要有誠意。”
晏寒來本是握著另一端結契繩,即將纏上自己指尖,聞言動作驟停,投來冷淡一瞥。
謝星搖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怎麼了?”
空氣裡沉寂一瞬,她身前的少年忽然輕嗤一下,笑出低低氣音。
再眨眼,白繩驀地騰起。
謝星搖心口跳了跳。
四下寂靜,晏寒來依舊錶現得不以為意,任由結契繩凌空而上,觸及他脖頸。
意識到即將發生的事情,她耳後轟然湧起一縷熱流。
繩索白而纖細,悠然環上身前那人的側頸,繼而從後往前,在咽喉打上死結。
於是恰好勒住他最為脆弱的喉結。
晏寒來莫不是……瘋了吧。
園中樹影斑駁,陰翳沉沉,與躍動的太陽光斑一併倒映於少年眼底。
他眼中噙了散漫的笑意,眼尾則是病弱中的淺淡緋色,五官被光影漸漸勾勒,倨傲、冷漠、帶著野獸一樣的張揚戾氣。
但他脖頸之上,纏繞的白繩逶迤而下,尋其源頭,正被一個小姑娘握在手心。
如同韁繩,亦或馴服的項圈。
謝星搖很沒出息地感到了心跳加速。
“謝姑娘。”
契約達成,晏寒來好心情地開口。
因染了風寒,清越少年音略顯低啞,裹挾出一絲淺淡笑意:“像這樣,算不算有誠意?”
謝星搖腦子裡一團漿糊。
謝星搖有點兒懵。
謝星搖勉強保持幾分理智,開始認真推理。
已知晏寒來一向對所有人愛搭不理,和她尤其不對盤。
又知雀知的宅邸寵侍遍佈,個個都是養魚能手,經驗老道且豐富,而幽都妖魔,大多懂得易容術。
合理推斷,眼前站著的這人很可能並非晏寒來本狐,而是某個偽裝成他模樣的妖族。
瞥見她若有所思的神情,晏寒來冷聲笑笑:“雖然不知謝姑娘在想什麼……倘若這副不大聰明的表情被旁人見到,恐怕會有損凌霄山的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