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的身軀中,必須要冷靜,必須儘快掌握情況,瞭解這人的一切,卻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那是他從七歲時便失去的尊嚴與光明,卻在絕望後獲得了新生。
手掌用力地撕扯,懷中那軟綿的東西即便質量再好也經不起這摧殘,“撕拉”“撕拉”地被扯破了。有些殘舊的哆啦a夢的等身抱枕,終於在他的粗暴動作下香消玉殞了。
這些他都不在意,依舊牢牢抓住抱枕的殘骸不放,控制不住地哭嚎。
“嘭嘭嘭”!身旁的牆壁發出巨大的敲擊聲,隨後一個粗野的聲音傳來:“鬧貓呢!大早上的發浪叫春,不知道這他媽老樓隔音不好!再他媽亂叫老子乾死你!”
這聲音瞬間將他拉回現實,幫助他冷靜下來。他用力掰回自己箍在抱枕上的手臂,深深吸了一口氣,約莫五分鐘才穩住顫抖的嗓音,這才朗聲回應道:“抱歉,我……”
一牆之隔又傳來抓狂的聲音:“你他媽有病啊!剛他媽睡著又被你給嚎醒了!老子夜班剛回來!再他媽嚎一次試試,削不死你!”
他果斷閉嘴了。
雖然隔壁那人粗鄙又無禮,但總歸是將他拽回了現實中,也算是抵消了對他不敬的罪。想到這兒他又苦笑了一下,他早已非當年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掌控朝野的廠督,哪裡還能治人的罪呢。臨終前他不過是個政權爭奪下的敗者,被人踩在腳下侮辱唾罵,被施以凌遲之刑。
他誰都不怨,成王敗寇,若是他掌權,新皇一黨的下場也不會比他好到哪兒去。而他幸運地有了新生的機會,得到了自己過去哪怕真的登上帝位也無法得到的東西,重新取回了失去的寶物,身體再也不會殘缺,比當真奪權成功還要好。
當下,他需要掌控這具身體,不能叫人發現自己的身份。儘管周圍的一切都讓他迷惑,不過他清楚,哪怕再改朝換代,借屍還魂這等事,只怕也會被人當成妖物。
最起碼,要知曉這人的身份、親眷以及最基本的性格。他四下尋了起來,鬧鐘還在地上叫啊叫的,拿起來研究了一會兒,在後面的幾個按鈕上按按扭扭,總算是讓這東西閉嘴了,真是吵鬧不堪。他素來喜靜,若是這物還一直叫個不停,他只怕會忍不住將它捏碎。
關了鬧鐘後他又觀察這屋子,四下走了一圈皆是不識之物,只能看出這屋主落魄至極,房子又破又舊,還小得要命。床放在明顯是待客的屋子中,床邊擺著個小桌子,桌上放著一張紙,被一個應該是燈罩(檯燈)的東西壓著,旁邊放著一個7寸大小框子。
他走過去先是拿起那倒扣的框子,裡面是一副惟妙惟肖到可怕的畫,畫上有三個人,兩大一小,男女抱著孩子都燦爛的笑著。隱約猜到畫中男子便是這身軀的主人,女子與孩子應是他的家眷。他將框子扣回,又拿起桌上的白紙,上面的字跡與他所熟知的不大相同,但連猜帶蒙勉強也能看出是什麼意思。
這是一封遺書,一封在他眼中懦弱到可笑的遺書。
遺書的主人表示自己家道中落,妻離子散,前日又聽到愛妻改嫁他人的訊息,覺得生無可戀,吃下了那叫做“安眠藥”的毒藥,打算一睡不醒。遺書是寫給一個叫安芸的人,應該是女子,顯然這男子落魄後,便只有這名女子還能偶爾來看他一看。
遺書的落款是:秦毅絕筆。
他冷笑著將遺書揉成團,秦毅,真是白瞎了這堅毅的名字!既然這身軀的主人懦弱至此,那他便承了這名字接了這身份。左右前生他早年便被家人賣給人牙子還被去勢,姓名與他而言真的只是代號了。
看了遺書秦毅更覺得真是天公作美,此人父母雙亡妻離子散,世間再無親近之人。加之遭逢妻子改嫁的打擊,只怕性格大變也不會有人懷疑什麼。倒是這叫做安芸之人,不知與秦毅關係如何,會不會看出他的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