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時間的流逝對他來說,不過眨眼,不過瞬息。
卻不想,等她甦醒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用寺院中的細布為她包紮了身上幾處傷口,傷口很嚴重,一直在滲血,好不容易把血止住了,月清源的身上也出了一層細密的薄汗,束帶之下的傷口也在隱隱作痛。
聆音還未醒來。
她的意識不知何時到了在一棵古樹旁,枝繁葉茂,巨大的根部深深紮根在澄澈的湖水中,樹冠四周,懸浮著各色的光球。
她的腳踩在湖水中,水沒過了她的腳踝,令她不由得回想起在扶桑島時,泡在鏡湖水中的感覺。這片湖,也是鏡湖的一部分麼?
剛想再再走得近些,湖面上卻憑空出現一道人影。
那是個十叄、四歲的少年,瞧著比聆音還小上一些。但聆音一下子就認出了他的臉來。
雖不過是個少年,卻已能瞧出他往後的絕色。
“師……父?”
少年的眉眼裡有藏不住的哀傷,但對上她的眼時,才緩緩露出一個有些苦澀的笑容來。
“你現在來這裡……還是太早了。”
白日瞬間化為黑夜。
長夜冥冥,繁星如幕,星河在水。
視線中少年的衣袂翩迭,腳下湖水水波翻湧,失控的湖水逐漸將聆音吞沒。她以為自己會被溺死,湖水卻只是,無聲的,將她淹沒,沒有任何痛苦。
“若是能有機會再見面……記得喚我,司夜。”
被湖水全然吞沒後,聆音卻並未醒來。
無數個記憶,無數個畫面,在她的腦海內交織。
她抱著那人的頭顱跪坐在地,哭得撕心裂肺,華美的裙裝上都是他的血。
皇姐手中的劍穿過了她的胸膛。
無數的熔岩從她的腳底漫延開來,最後她像是蠟燭一樣,從腳心開始慢慢融化。
她看到女子的手掐住了另一個女子的脖子,她的面容清麗聖潔,面板細潤如脂,笑容卻有些猙獰。
“……我終於,能親手殺了你。”
就好像在夢中死去數次,她在交織的夢境裡找不到方向,痛苦掙扎時,忽然有一隻手,將她拉了出來。
她沒來得及看得清那個人的面容,便聽到了月清源的聲音。
“盈盈!”
她就是在一刻睜開眼的。
淡藍色的光芒映在月清源的身上,玄墨色的衣袍上沾滿了鮮血,卻因為道袍的顏色瞧不清楚,只是看到一大片漆黑的水暈。
……然後是,他的眼睛。
左眼處被黑色的束帶纏著,已經凹陷下一塊。
她很快明白,看他的樣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聆音下意識動了動左手手指,鑽心的疼痛自背後漫延而來,但更讓她失望的,是手中空無一物。
錫杖果然被奪走了。
她怎麼可以,這麼沒用。
“錫杖不重要。”月清源看著她微微顫動的左手,立刻開了口,“方丈說過,身外之物,皆為天邊浮雲,眨眼而逝。”
“可……”聆音拼命的控制自己的聲音,不想令自己的聲音裡有半點的哽咽,“可……你的眼睛……”
“這些都沒有你重要。”月清源見她醒來,還能同她說話,發自內心的露出了笑容,“只有你,盈盈,只有你,在我心上。”
身子很冰很冷也很疼,可這些都並不令聆音難受,她覺得自己不該哭,沒有任何資格哭,她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偷走他的月輪。
卻不想,原來月輪,是他的眼睛。
她早知道他從不說謊,對她所言的喜歡,也並無半點虛假。
可是那是他的眼睛啊,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