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讀書百遍其義自見,畫畫其實也一樣,照著畫多了總能找到些規律。
不少著名的大師都是透過仿畫一步步學習前人的經驗,然後融入自己的風格,再加上自己的品味和鑑賞,最後走到了大神這一步。
木白現在就是走在第一步上,雖然還沒有自己的風格,但畫一張帶著陰影角度的俯瞰圖問題已經不是很大,雖然寫實度肯定比不上光學繪圖法,但也有八九分意思在。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這畫一送到大明皇宮就讓朱元璋想起了此前擱置的一個計劃,他招來隨侍的文官,問:“如今畫院中有多少學生?”
文官一愣,有些艱澀地回憶了下,遲疑道:“約有五十餘人。”
朱元璋瞄了他一眼,倒是沒有對此不專業的行為多說什麼。
其實,這也不能怪文官,大明和注重藝術生培養的宋朝以及仰慕喜愛漢人文化的北元朝廷不同,雖也建有官方畫院,但並不入正規編制。
雖然大家的名頭都叫“宮廷畫師”,但明朝畫院的存在感差了不是一星半點。一方面是因為掌權者窮苦出身,本就沒什麼藝術細胞,另一方面,洪武帝也懶得搞些大場面讓畫師發揮。
但不管怎麼說,好好一群藝術家到了現在這種讓人要回憶半天才想起有這麼個部門的程度,也是怪可憐的。
好在洪武帝到底還是想起來了,他揮揮手讓人叫來了畫院的院長,然後給人佈置了一個不知道該說簡單還是困難的任務——他讓畫師們分為兩批,共同去繪畫他指定的幾個地點。
一批人使用的是傳統畫師的繪畫技巧,另一批人則是扛著一個小黑屋,在小吏的指點下使用小孔成像法繪畫。
前者還好,後者就感覺有些憋屈了。
小孔成像的繪畫手段對於畫師來說幾乎可以說是不需要任何基礎,只要會運筆就能照著畫。
這種於新手來說非常友好的技術對於專業人士來說就很讓人不舒服了,這相當於否定了畫師的專業性以及多年的努力,將他們變成沒有靈魂的模仿機器。
而更可怕的是,因為他們只需要進行沒有感情的臨摹,無需思考,當小黑屋的畫師完成了一幅作品的時候,他們的同僚剛剛完成打樣。
目送小吏將他們的作品捲起帶走,幾個剛從“小黑屋”裡走出來的畫師表情都有些凝重。
他們的同僚有些不明白髮生了什麼,見他們那麼快出來均是露出了訝然之色,而等互相分享完了經歷後,大多數的畫師都露出了屈辱之色,而這份屈辱中亦是隱藏著些許惶恐。
洪武帝對宮廷畫師的態度本就是淡淡的,現在又不知道從哪裡尋來了這種有辱畫師風範的繪畫之法,簡直就是要將“畫師”二字貶到了塵埃裡去了。
“此等畫技,簡直全無神韻!”一個畫師捏著筆氣得直髮抖,“不過是小兒都可的模仿之作。”
“不錯,陛下難道是想要推廣此等繪畫之法?若是世間人人皆以此法繪圖,只有形似而沒有神似,畫壇危矣,屆時,我等有何顏面去見先人?”
不過,也有人持不同意見,覺得各位同僚反應有些太大了,陛下畢竟什麼都沒說,如果大家反應過於激烈的話,說不定反而會惹怒洪武帝。
這人是個年長的畫師,見多識廣,也不像小年輕們那樣一腔全是熱血:“若此畫如你們所說人人可學,也就意味著人人都可會,到時候鋪天蓋地的皆為此等作品,大家還會稀罕嗎?”
他的視角有些奇特,但也不是沒有道理。話一出口,畫師們的頭腦便稍稍冷靜了些,紛紛表示此言倒是有幾分道理。
見狀,老畫師又安撫道:“你們要相信我們傳演千年的學派,我等之畫,均是儲於心,再形於手。觀者如何看,畫者如何畫,皆不經眼,而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