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二哥能不能快些凱旋,她更關心二哥的身體,千萬別受傷才好。這場硬仗若想快速取勝,只可能用一些兇險的計策。她不希望那樣。
劉原見她不說話,小聲道:“是我說錯什麼話了嗎?小姑姑。”
昭昭搖頭,勉強笑道:“陛下沒有,只是臣女有些乏了,想告退回去休息。”
她撐起身,福了福身,向劉原告退。
劉原看著她的背影,桌上的菜還剩了大半,鍋甚至還熱著,水汽氤氳。
“小姑姑不吃了麼?”劉原低聲問。
但昭昭的背影已經走遠,再沒人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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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一髮的戰場上顧不上什麼新年不新年的,即便想起除夕這種日子,也只有片刻的時間來抒發感慨,想念故鄉、想念某些人,而後便得匆匆投入戰鬥。
這場仗要想速戰速決,的確只能用一些兇險的計策。如今南州軍的領袖是歐陽霖的老部下錢鐸與歐陽霖始終一條心,歐陽霖有多恨賀容予,他便有多痛恨賀容予。
因此,賀容予便是這個餌。
除夕這一戰,便是棋局的開始。中州軍落敗,灰溜溜躲回駐紮之地。錢鐸知曉賀容予聰明,並沒有立刻上當,但他與歐陽霖的個性相似,都頗為囂張跋扈。
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境, 彷彿有無數的回憶閃過。
幼時昭昭剛來他身邊時,瘦弱不堪,賀容予抱她在懷裡,只覺得她輕得太過。他看著懷裡的昭昭, 不禁想, 他像她這個年紀時, 是否也這麼瘦小、這麼輕?
但賀容予沒有答案。因為他的早慧,六歲時他已經懂得很多事,所以不讓人抱,當然,也沒人會抱他。
昭昭剛開始不大愛說話, 雲芽是賀容予特意挑選來照顧她的。只見到他時, 眼神明亮,露出一個喜悅的笑容, 奶聲奶氣喊二哥。
她剛來沒多久,便生了一場大病。賀容予親自照顧床前,給她喂藥, 哄她入睡,提心吊膽等待著大夫的診治結果。他十五六歲時,已經體驗過做父親的感受,俗話說長兄如父, 原來的確是真。
賀容予自幼沒從蕭氏那裡感受過太多愛,他的早慧彷彿一道高聳的城牆,將他與外人隔絕開來, 他獨坐高樓, 而高處不勝寒。因此, 剛領悟到“父親”的感受時, 賀容予花了些時間適應。
這時間沒有太長,很快他便接納了這一重身份。關心、照顧別人的感覺不差,他日復一日地把她好生教養,很快再抱起昭昭時,她已經很有重量,人也活潑不少,聰明伶俐可愛。
那些往事的碎片倏然從眼前劃過,賀容予忽然聽見有人在喚他。
“……二哥。”
他轉過身,面向莽莽荒野,找尋這聲音的來處。但眼前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霧,那聲音從霧中傳來,聽不真切,也找不到來處。
賀容予皺眉,有些著急。
“二哥。”聲音忽然從白霧裡分明瞭,撞入他懷中。
賀容予低頭,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
正是他方才心心念唸的小姑娘。
“二哥……”她抬起頭來時,卻滿眼的淚,臉色慌張而擔憂。
賀容予想說他沒事,可下一瞬卻感覺到心口處傳來的疼痛,令他眉頭皺得更深。
他順著痛處看去,只看見自己胸口一片紅,不停地流著血。而昭昭的眼神,也正是落在他胸口觸目驚心的紅色上。
“……你沒事吧?大夫呢?”昭昭著急地問著話。
賀容予看著她的臉,忽然意識到一些事。他想起昭昭及笄時和他說的話,想起她根本藏不住的連衛郢都一眼看穿的情愫。一切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裡,從前覺得只是縱容,但在這一刻,賀容予似乎有了一個更為確切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