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不安。
“近鄉……情更怯啊……”周修常張開乾燥的嘴巴,嘟囔了一句。
一棟工廠家屬樓佇立在眼前。三樓,從東數第二間,就是周修常的“老家”了。
當週修常站在門前時,他才恍然驚覺自己居然已經上樓來,居然已經站在了門前。這麼多年過去,他卻幾乎憑藉著“肌肉記憶”回到了家門口。
“噹噹!”他敲了兩下門。
敲門的時候,他在想門什麼時候會開啟?父母會不會已經睡覺了?
然而,意外的是,門很快就開了。
父親和母親一起出現在眼前,母親可憐巴巴地看著他,神色幽怨而關切,而父親則怒容滿面。
父親周立功,工人;母親陳小芹,工人家屬。他們倆都是初中文化,一輩子總說自己吃了沒文化的虧,所以對周修常真是望子成龍。
哪知道,周修常是一條蟲。
當然,此時此刻,父母並不知道眼前的周修常已經不是那個周修常了。
周修常緊緊盯著父母,一時間哽咽了:“爸爸媽媽也不是白頭髮了……原來媽媽當年的樣子還是很好看的……爸爸也是啊……是我!是我讓他們……衰老了……”
自責,感傷,讓周修常的情緒有些失控,他想撲過去,抱抱他們!
可是忽然間,一隻手掌無情地摔在他的臉上!
“啪!”
那是一個沉重的耳光!
“滾開!你個小畜生!”父親周立功低沉地怒吼著,顯然他覺得半夜裡大聲斥責只是會讓鄰居笑話,“我沒你這個兒子,呸!”
“砰”的一聲,門在周修常眼前關上了。
周修常一邊捂著火辣辣的左臉,一邊看著眼前的鐵門,一邊“呵呵”地笑了。
在記憶中,父親的這一巴掌應該是最後一次打他了。其實,能看到年輕父親的樣子,周修常願意多挨幾下。
而且,父親的這記耳光,也的確是在氣頭上的原因。
具體地說,當然是因為那件事了。
那件讓他從省重點中學“滾出去”的事。
當然,很久以後,父母才終於相信,兒子其實是受害者,其實是受了冤枉。
但很多時光都過去了,即便最終相信了兒子,又能怎樣呢?
而此刻,周修常哪裡有心思去想這些?他捂著臉,微笑著,等待著房門再次被開啟。
房門一定會被開啟的,因為母親陳小芹心疼他。
果然,門又開啟了。
陳小芹出現在門口。她的目光有痛惜,有無奈……周修常見了,心中一陣難受。
“我……我那個時候……”周修常心想,“我那時候挺不是個東西的!”
“你吃什麼東西了沒有?”陳小芹囁嚅著幾下嘴唇,終於還是問孩子餓沒餓。
“關門!關門!”周立功怒吼著,“不許他進來!”
“喊什麼,大半夜的,小點聲!”陳小芹輕聲地抱怨著,看一眼周修常,轉身進屋。
門,卻給周修常留下了。
周修常走進屋,打量著記憶中家,走到狹窄的廚房時,見到父母正坐在餐桌旁。
工人宿舍房子,廚房也是餐廳,也是客廳,也是家人議論事情的地方。餐桌也是做作業的書桌。
這時牆角的掛鐘發出“咔”的一聲低聲,原來零點過了,鐘錶裡面內嵌的萬年曆給日期翻頁。
這一天是一九九三年十月十五日。
盯著掛鐘,周修常的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
他記得,這一晚他捱了父親一巴掌之後,掉頭就走。在外面混了一晚上,第二天在要好的同學家睡了一白天。
如果他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