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房也退了。之後,看房子的人就沒斷過,這不,你就接著住了進來。也不知那位先生髮生了什麼事……反正這盆花就留了下來。我啊,是一看這花就想起那位先生。”
小六媽媽嘆了口氣,“還教過小六好幾個字呢。這年頭啊,好人不長命,人命不值錢。活著的就好好活著吧。梁小姐,掃帚我用完了就給你送上來啊。”
“好。”梁琇合上門,靠在書桌旁坐下。
看著這盆秋海棠,她心情越來越沉。但是她沒讓自己繼續想下去。
她接過手養著吧。
接著翻譯點稿子?梁琇拿起了英文原稿,提起筆,抽出幾張十行紙。她翻譯的活沒斷過,每個月仍然給雜誌社投點稿子。她清楚,等秦安郡腿好了之後,總要回學校去的,到時候如果她仍然沒有找到穩定的工作,那麼投稿這條線,能繼續幫她維持下去。
生活看似步入了正軌,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無人的夜裡,她有多焦急、多難安。她感覺自己就像茫茫大海上的一葉小小孤舟,在漆黑的夜裡隨風浪顛簸。快一年了,她一直在苦苦尋找岸上的燈光,舉目四望卻依舊一片漆黑。她仍然不知道岸在哪裡,不知什麼時候自己才能得以停靠。
她瞅著紙半天,一個字也寫不下去。
伍蘭舟讓她逛公園。
何不今天就去逛逛顧家宅公園,早就有同事讓她去看看。
梁琇租住的修齊坊,在金神父路附近,離顧家宅公園非常近。悠悠閒閒地走著,不出半個鐘頭就到了。顧家宅公園,也叫法國公園。就是那個掛過“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牌子的法國公園。
梁琇突然生出了一點鬥志,想去會會這座曾經不可一世的園子。
顧家宅公園雖以法式園林著稱,但也有一部分中式設計。整個公園中軸對稱,樹木、花卉、池塘、山石,錯落有致,景緻著實吸引人。尤其在法租界中叫法國公園,比之其他公園聽起來更像“皇室宗親”,彷彿散發的雍容都更多了幾分貴氣。
梁琇還沒入園,遠遠就看到了一株繁花盛開的樹,時不時就有小鳥在樹枝間跳來躍去。因為總有遊人駐足,她也走近多看了幾眼。
她不知道這樹叫什麼名字。樹上滿是紫色的穗狀花,精神地向上翹起。單看一朵花,平平無奇的,但在遠處整樹望去,竟覺得能像上寫意花鳥畫的名作。畫家在一團團濃綠裡,一筆筆點下錯落有致的淡紫色顏料,漸漸氤氳成花氣,把整棵樹籠罩得如夢似幻。
嗯,的確挺美。
進了公園後,梁琇彎彎繞繞地逛著,隨著心情,沒有目的地,隨處可見的花花草草,讓她心生憐愛。但很快,她就逛不動了。早上只吃了兩塊糕,一路走到現在,早已腹內空空。她撿了一條長椅子坐下。其實哪怕不逛,只坐著看看光景,也會有種現世安穩的錯覺,偷得浮生半日悠閒吧。
長椅夾在一排法國梧桐間。
梁琇發現租界裡的法梧真多啊,很多道路兩旁都隨處可見這種樹,怎麼到了顧家宅公園,也還能看到,就好像沒別的樹可栽似的。
梁琇爺爺家在浙西的一座小城,她以前隨父親回去探望過爺爺。那裡好多樹她在北平見都沒見過。印象最深的是香榧樹,初次見時,簡直驚為“天樹”。蘇東坡甚至都稱讚過香榧樹——“彼美玉山果,桀為金盤玉。驅除三彭蟲,已我心腹疾。”這是爺爺當時教給她的,爺爺很疼愛她這個孫女,對她極致耐心,一遍一遍地教,直到她會背。
按理說,那裡離上海並不遠,上海應該也有很多種樹吧。但法租界彷彿被法國人用法國梧桐給霸佔了。當年這些從法國引進的懸鈴木,被冠名為“法國梧桐”,好像只有這樣才顯得更加洋氣。梁琇心裡隱隱地生出了不平。租界啊租界,不光中國人受著外國人的欺負,就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