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陰白霧湧,煙翠籠輕盈。
季月年自迷離光影之中踏出,落在了一座山間亭臺之底。
冰寒的晨霧翻湧而至,漆黑的髮絲之上沾染了朝露,口鼻之間漫入了夾雜著花草氣味兒的泥土清香。
來不及拂去衣袖之上浸著的冰涼露水,季月年眸光輕抬,只是朝那亭臺之上望了一眼,便徑直怔在了原地。
那亭臺簷下立著一個女子,身著織絨直裰繡陵江雲錦,披著掛星明光百重棉裙,白皙如玉的耳垂之上掛著攢絲羊脂玉耳璫,正是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最為神異之處,便是女子的繁複宮裝之間有著絲絲縷縷古神之力流轉變幻,將其映襯的如同上境天女一般高貴不可及。
那女子似是察覺到了季月年的注視,如畫般的精緻眉眼波光流轉,眸光落在了季月年的臉上。
“離兒……”
宮裝女子的神情極是哀惜惆悵,朱唇輕啟,低聲喃喃。
血脈深處有著不可言明的悸動升騰而起,季月年神魂震顫,極是恭敬地朝著宮裝女子行了個禮。
宮裝女子輕移蓮步,踏霧而行,片刻之間便走下了亭臺,落在了季月年身前。
她伸出纖白瘦弱的冰涼手指撫上季月年的臉頰,目中的惆悵哀痛愈加濃郁,一雙清美鳳眸之中甚至泛起了些許水霧,自言道:“離兒……”
季月年知曉,她雖然對著自己所言,可她的言中之人卻並不是自己。
身前數尺之外這個生有傾世玉貌的宮裝女子,正是誕於瑤池聖境的天生神靈,上古天敕正神之一。
玄陰神女。
“離兒……”
玄陰神女的眸光逐漸變得死寂,其冰涼的指尖亦是變得虛幻起來,愈來愈淡,最終徹底潰散成了細碎的光影。
自手指起,其手臂、衣裙、髮絲、身軀,皆是陸續化作了絲絲縷縷的光影,這些光影流轉變幻,最終凝聚在一處,化作了一道神異至極的冰藍神光。
月靈之匙。
季月年伸出袖袍,將那道月靈之匙持在手中,細細感應之下,已經再也察探不到玄陰神女的半點氣息。
這尊來自瑤池聖境的天生神靈,早就已經隕落在了東海之畔。
“玄陰神女神上……”
季月年輕聲喃喃之間,心宮神闕驀地傳來陣陣撕裂般的劇痛,那是源於血脈最深之處的勾連。
不可言明的徹骨疼痛持續了足足一炷香之久,待到季月年再抬起頭來之時,其面色已是蒼白無比,瞳孔深處隱隱約約倒映著一雙扭曲旋轉的冰藍漩渦。
玄陰神血雖然早已被季月年剝離出來,重修成了敕水靈體,可其往生此世之後,真靈與神魂之上的血脈烙印卻永遠都無法剝離,這也是生靈唯一一個無法改變的血脈源處。
東海敖廣龍君一系的真龍血源亦是被季月年剝離而出,凝聚成一團熾紅血光,交由謝裳帶去了西牛賀洲,其身側僅僅只是留了寥寥數滴真龍之血而已。
“月靈之匙。”
季月年低頭望著手中的冰藍神光,神情極為罕見地有些複雜。
自北俱蘆洲至陰輪月境,再至東勝神州東海海境,季月年一直都在顛沛流離,幾乎從來不曾擁有過一個自己的落腳之處,敕水神印雖然可以承載生靈進入,威能更是強橫可怕,可其本質卻終究只是一件法寶,如今隨主而行,已經完全失去了當初在陰輪月境作為修行之處的意義。
玄陰神血之力瀰漫而出,緩緩灌入了手中的月靈之匙。
月靈之匙上的冰藍光暈微微顫動,剎那之間席捲而起,直接卷著季月年消失在了此處。
其消失之後,此處的亭臺水景亦是隨之破裂崩散,最終化作了一片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