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蓁蓁站在城牆上,看著這些初冬時節仍然衣不蔽體的男女老幼,緊緊抿著唇。
對於這些難民,幷州百姓當中也是出現了一些不滿的情緒。人都有悲憫弱者的天性,但當其涉及到自己的利益時,這份悲憫便要打個折扣。
不過他們擔心的一切還未發生,他們也就只能暫時保持沉默。
裴蓁蓁這幾年叫人四處收來的糧終於有了用處,難民們不會嫌棄陳糧的口感,只要能吃飽,只要能活下去,他們就滿足了。
但裴蓁蓁的粥不是白給的,她不可能白養著這些人,所有難民都要到工坊做工,以此換得自己的口糧。
也有好吃懶做那等,嚷嚷著她為富不仁,有那麼大的家業,卻連幾頓稀粥都不捨得施捨。
其中或許還有不少人抱著趁亂衝進靜園,搶奪錢糧的想法。難民的情緒被煽動起來,巨大的聲浪撲向粥棚,握著湯勺的幾個靜園侍女不由有些瑟瑟發抖,她們何曾見過這等場面。
眼看著一場□□就要發生,一聲巨響,嘈雜之聲頓消,所有人都轉頭看向聲音來源。
繁縷提著一面鑼,在這些目光下僵直了身體,方才的聲響,便來自於她手中銅鑼。
裴蓁蓁冷著一張臉,精緻的容顏上彷彿凝了霜雪,她的美貌幾乎讓人不敢直視,她身上的威勢,讓這些鬧事的人都有伏下頭去的衝動。
「是虞夫人,虞夫人來了!」
手足無措的靜園侍女們喜極而泣,她們方才真以為自己要將性命丟在這裡了。
虞夫人?
難民們都知道,拿出這些糧食的,正是虞夫人,要他們做工的,也正是她。
她有那麼多糧食,卻不肯分我們一點!
這些富人都是為富不仁,不如抓了眼前這女子,把她家業全佔了!
諸如此類的話語在這群人中散播開,越來越多的人應和起來,心中本覺得這般想法不對的人,竟也融入了聲浪之中。
裴蓁蓁看著這一切,冰冷一笑,整齊的腳步聲響起,披堅執銳的護衛立刻將難民圍在其中。
叫囂的人當即變色噤聲。
裴蓁蓁點出幾個在其中煽風點火的角色,命人將他們揪了出來。
「既然不願在這幷州安分待著,就滾出去。」她的聲音如上好的琴箏,朱唇中吐出的話卻讓人如墜深淵。
被拉出來的人不服,還想說什麼,卻被裴蓁蓁的護衛堵了嘴,拎麻袋一樣拖了下去。
殺雞儆猴。
裴蓁蓁掃了這些人一眼,目光所到之處,所有人都心虛地避開了她的眼。
「我會讓你們活下去,但這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事。」裴蓁蓁警告道,「不勞者,不得食。」
她的話很短,卻有十足的力量,深深刻進了這些人心中。
當他們知道,那幾個被趕出城外的人真的再也進不來城時,所有人都安分了許多。
王洵很晚才回到靜園,這些時日來,他臉上的笑少了很多。實在是有太多過於沉重的事一齊發生。
裴蓁蓁為他解下最外的披風:「洛陽那邊如何?」
王洵緩緩搖了搖頭。
派去的第一位欽差是個靠家世上位的酒囊飯袋,吞了大半災銀,讓本就嚴峻的事態向著更不可控制的局面而去。
百姓怨聲載道,南地已經起了民變,徐後因此下旨,派重兵鎮壓。
即便早已知道事情發展,當這一刻真的來臨時,裴蓁蓁還是會升起一股無能為力的悲哀。
可就算有再多的人死去,就算每一寸土地上都染上鮮血,就算家國傾覆,河山崩塌,明天還是會一如既往地到來。
王洵低下頭,與她額頭相抵,不必多說什麼,這樣便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