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鄴——」裴蓁蓁念出這個名字,滿目恨意。
馬車行在朱雀大道上,蕭明洲端坐在車中,耳邊傳來馬蹄噠噠的響聲,街上安靜得過分,李炎去世,大魏上下,一片縞素,尤其洛陽城中,不曾有分毫歡笑之音。
快要到大明宮了。
這條路蕭明洲每日早朝,走了無數遍,即便不去看,他也知道自己到了哪裡。
從袖中拿出一個瓷瓶,蕭明洲將深褐色的藥丸放進口中,他閉上眼,下一刻,手中瓷瓶摔落,發出一聲脆響。
這一幕,還發生在其他數輛前往大明宮的馬車中。
蕭明洲被送回來的時候,雪已經停了。
他今日難得穿了白衣,安靜睡著的模樣不像權勢煊赫的中書令,倒像哪家光風霽月,不曾沾染一點世俗的世家郎君。
裴蓁蓁用自己的袖子一點一點擦去他嘴角血痕,神情認真,眼中沒有一滴淚。
蕭雲珩流著淚處理各種後事,蕭雲深不在,他便要撐起蕭家。
而裴蓁蓁的表現,不僅沒有叫蕭雲珩放心,反而越發擔心起她來。若是蓁蓁能哭出來,他反而能鬆口氣。
「蓁蓁,我要為小叔叔換一件衣裳。」蕭雲珩抹了抹眼,看向裴蓁蓁,眼中滿是紅血絲。他該為小叔,換上入葬的喪服了。
裴蓁蓁守在蕭明洲身邊,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蓁蓁…」蕭雲珩啞聲道,「讓小叔叔,安心地離開吧。」
見她毫無反應,蕭雲珩按住她的肩膀,強迫她看向自己:「蓁蓁,小叔已經死了!」
裴蓁蓁麻木的眼神,同蕭雲珩流著淚的神色彷彿兩個極端。
她終於看向了蕭雲珩。
蕭雲珩抱住她,哽咽道:「蓁蓁,就算小叔叔不在了,還有我,我也會陪著你,我會像他一樣護著你的。」
裴蓁蓁在他懷中望向虛空,不需要了,她再也不需要別人保護了。
「將女郎帶去休息。」蕭雲珩吩咐侍女,蕭府上下,如今只有他一個主人,他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客房中燃起炭火,這是蕭明洲的吩咐,冬日裡,只要裴蓁蓁在,房中一定要有足足的炭火。
可是置身其中,裴蓁蓁卻只覺得心中一陣陣發寒,那股寒意從足底盤旋而上,像一條吐信的蛇,纏繞在她咽喉,叫她呼吸不得。
裴蓁蓁揮退侍女,獨自坐在房中。
「女郎。」不知過了多久,有老僕在門外叫道,裴蓁蓁聽出,那是侍奉在蕭明洲身邊多年的老人。
得了裴蓁蓁允許,老僕緩緩走進房中,他佝僂著腰,老得似乎快要走不動路,眼中也是一片渾濁。
「王伯。」裴蓁蓁喚了一句。
老僕走到她面前,顫顫巍巍地行了禮,又慢吞吞地從袖中拿出細長的木匣交到裴蓁蓁手中:「這是主人為女郎留下的東西。」
紫檀木的令牌被他雙手奉在頭頂:「此乃,蕭家密令,主人言,他死以後,蕭家暗衛,盡歸女郎調遣。」
裴蓁蓁慢慢伸出手,拿起令牌,良久,沉聲道:「你放心,我一定會為舅舅報仇的。」
徐皇后,劉鄴,她一定要取他們的命,為舅舅做祭品!
這大約需要很久,可活了兩輩子,裴蓁蓁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裴蓁蓁身上,似乎一夜之間褪去了屬於少女的稚嫩,若是王洵見了,便知道,那是虞國夫人,是權傾朝堂十數載的北魏虞國夫人。
纖長的手指拂過木匣,裴蓁蓁目光沉凝,她猜不出其中是什麼,上輩子,舅舅並未給她留下這些東西。
開啟木匣,明黃的布帛靜靜躺在其中,裴蓁蓁一怔,不知想到了什麼。
深吸一口氣,她拿出布帛,徐徐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