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曲子, 是裴蓁蓁入教坊司後,主事應胡人要求做的。他們嫌棄南魏的歌舞柔軟無力,定要教坊司排演出屬於胡人的舞樂。
如同洶湧的海潮不停拍擊著礁石, 每一波浪潮都攜著席捲之勢而來,緊緊牽動每個人的心神。
除了錚錚的琴聲,四周再聽不見任何雜音,似乎連蟬鳴也靜止了,裴蓁蓁的手指如同翻飛的蝴蝶,在琴絃上不停舞動。
直到最後一個音符落下, 裴蓁蓁的手離開琴絃, 緩緩抬起頭, 表情仍是淡淡。周圍靜得能聽見各自的呼吸聲, 一時竟沒有敢貿然出聲打破這片寧靜。
下一刻, 古琴上一根琴絃驟然斷裂, 突兀的金石之聲叫眾人終於回過神來。
「好!」作為主人的桓陵率先撫掌叫好。
王瑤書輕輕一嘆:「這不僅是撫琴,更是炫技呢。」
李常玉不明所以:「這話如何說?」
她雖於音律上並無造詣,但也看得出這裴家女郎技藝更勝楊家女一籌,不過對於王瑤書這句話,不免有些不明所以。
桓露主動為她解惑:「公主可看見那斷裂的琴絃了?」
李常玉點點頭, 桓露才接著道:「兄長拿出的這把琴雖算不上什麼絕佳名品,但也是一把尋常難得一見的好琴,琴絃斷不會輕易損毀。」
「那弦會斷,是因為這裴家女郎指尖動得太快。且不說別的,想彈出那麼快的曲子,本身就已經是種挑戰了。」
桓露看向王瑤書:「阿瑤,你可能做到?」
王瑤書猶豫一瞬才道:「我未曾試過,練上一段時日,許是可以的。」
桓露嘆了口氣:「我卻是做不到的。」
她看著裴蓁蓁:「這小女郎,才十三歲呢。」
欣賞地看著站起身的裴蓁蓁,桓陵悄聲對王洵道:「我好似有些明白你為何待她不同了。」
「她本就是不同的。」王洵道。
桓陵摸了摸下巴,他聽著這小女郎的琴聲,總感覺有幾分如今蘭蘅坊當紅的錦繡娘子的影子。
許是他聽錯了,養在深閨的裴家女郎,怎麼會和一個樂坊歌女有關係。
裴蓁蓁卻不管他人是什麼想法,只看向楊青梅:「認輸麼?」
楊青梅坐在席位上,聽著裴蓁蓁這句話,慢慢握緊了拳頭。她竟然在自己最引以為傲的琴藝上,輸給了一個毫無聲名的小女郎!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她身上,多數都帶著看好戲的戲謔,楊青自小嬌養,習慣被人捧著,何時經歷過這樣場面,她瞬間紅了眼眶。
可惜沒有人因為她的眼淚為她出頭,大家都記得今日尋釁在先的,分明是她。
猛地站起身,楊青梅含著淚恨聲道:「你放心,我說話算話,從今往後,我再不撫琴!」
她說完,背過身往外跑去。
桓陵喚來僕人,低聲吩咐道:「派個人跟著她回去,可別出了什麼事。記得要將今日發生的事都告訴她家大人,幫我問一問,楊家是不是瞧不上我,在我的宴會上對我的客人無禮!」
僕人領命離開。
裴蓁蓁已經離開了琴案,但蕭雲珩還是久久不能回神,他喃喃道:「我從來不知,蓁蓁竟有這般琴藝。」
在裴蓁蓁奮不顧身救他之前,蕭雲珩對裴蓁蓁的印象,一直都是嬌氣任性的小女孩兒,還頗有幾分愛面子和臭美,是個長得好看卻沒有什麼值得人留心地方的尋常少女。
偏偏就是這樣的裴蓁蓁,在危難之際挺身而出,引走了那隻追著他不放的猛虎。
而今日,裴蓁蓁再次讓他感到驚訝。這個妹妹,居然有一身堪稱大家的琴藝。
他往日對她的嫌棄,原都是不願去了解她的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