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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過寧夏、我見過戰爭、我聞過屠城時的血流成河。在人間地獄掙扎的,不是延續數百年的大端貴族,不是飄渺得萬代蒼生……是人,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若為了萬世之安,無為旁觀。這樣的苟活於世,與芻狗何異?這樣的平安,算得上平安?”
“你們傾星閣的天下大道,我始終學不會。見死不救如何心懷慈悲,一人不救何以救天下蒼生?我是個心軟寡斷之人,算不得什麼逐鹿中原的梟雄之輩。我看不到那萬代之後,我只能瞧見當今的世道。我力有未逮,唯有保護身側之人,救活身側每一個我能看見的人。”
“謝太初是我傾心相愛之人,是我結髮夫君。他救我、愛我、護我。犧牲良多。我若以他之性命換這皇權富貴,與趙戟何異、與禽獸何異?我如何面對天下人,如何踐行我的道?”
趙淵言語激昂,說到激動之處,眼淚不由自主落下。
“他若死……我如何獨活。”趙淵哽咽道。
無憂子站立在廊下,安靜地聽著他的話,似有觸動,過去片刻,他抬眼去看遠處的密林,那密林後是擺滿了數百傾星閣門徒牌位的祠堂。
“說完了?”他問。
“是,仙尊我……”
“你可以走了。”
趙淵一怔:“仙尊?!”
無憂子一甩袖,轉身離去。
趙淵抬頭,自己竟又回到了山門下。
謝太初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那個夢裡,什麼也沒有,只有滿天星宿。頭頂的紫薇星端坐宮中,一明一滅、閃爍的光亮中帶著不懷好意的窺探,壓迫著他,往黑暗深處墜落。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有什麼托住了他的身體,將他從星辰深處拖了起來,緩緩向上、向上,直抵群星。
那些星光逐漸變得璀璨,接著連成了一片,成了明亮的光。
謝太初睜開眼睛。
他躺在一個空曠大殿的中央。奶白色的陽光從藻井中滲透進來,溫柔地照亮了殿內。在他的上方,以精巧機擴所控制,一些木製的圓球正在緩緩運轉。
這運轉中的木球,與天空中的命數十二宮一一對應。
地面金磚上,繪製天下地圖,仔細去看,隱約間,在山川河流中又依稀可見太極八卦之形。
“乾坤大卦。”
無憂子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謝太初回頭去看,他正合上殿門,緩緩走到了面前。
他仰頭去看頭上星宿,有些感慨:“大端朝建國,傾星老祖推演氣運,率領教眾跋山涉水入蜀選址,在此起廟宇、修樓臺,吸納天地精髓、盤踞大端命理龍脈。這乾坤大卦便是那時便存在至今的,已有三百多年曆史。這其間,我傾星閣諸位得道仙師多次逆天改命、重布星宮,挽救大端朝命數……”
“師尊。”謝太初喚他。
“傾星閣存在三百三十四年了,我見過太多同門慘死,他們前仆後繼義無反顧,可是我並不明白。真的有天道嗎?真的有命數嗎?我等之死真的有為大端續命否?還是大端本就不到亡國亂世?為了這樣的虛妄的言論,虛妄的命數,要一個人、要數百人……去死……那麼到底是眼前這些人的性命重要,還是那些未曾謀面甚至未曾出生的人的性命重要?”
“我們總要救蒼生,可什麼是蒼生?蒼生又在何方?我面壁參道,遊歷世間,卻依舊沒有答案,道行因此停滯多年。直到……直到剛剛……”無憂子看他,“有人給了我他的答案,也許不算最好,卻已可以解答我心中的困頓。我已通透了。”
“這個人說了什麼?”
“他說,他不過渺小一人,無法與天道抗衡。他救不得千秋萬代,唯有救眼前之人。不然與禽獸何異?”無憂子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