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地皮貴如金,因此,近京郊區域房屋,成了不少在京城生活人的不二選擇。
某處小院前,懸掛屋簷的明亮燈籠被風吹得亂搖擺,一片隨風肆意飛的葉子撞上,被風吹得緊貼燈籠紙逃離不得。
啪的一計耳光聲,在夜裡顯得震耳欲聾。
“你胡說,你滾,你死了我夫君都不會死!”
謝與歸將一條抹額遞給她,“這是燕二哥頭上的,燕二嫂子留著做個念想吧。”
身為押送軍需的官員,謝與歸還擔負非常殘忍一職,報喪。
前線將士家屬很怕國公府三公子親自登門報喪,這意味著,這位戰士屍骨無存永遠無法返回故土,甚至可能遺物都沒有,一點念想都無法留給至親。
傷心,難受,憤恨,都會淋漓盡致展現出來,謝與歸在他們眼中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國公府公子,而是供他們發洩情緒的物件。
謝與歸有點記不清,上次被為國捐軀將士家人打是多久了,應該是前年吧,一拳頭砸他臉上,想起來就心裡堵的疼。
“我的夫君……你把我的夫君還給我!”燕二嫂子扯著謝與歸衣領使勁搖晃,聲音悽怨,“他只是跟著你去前線押送軍需,怎麼就死了,是不是你讓他去湊數的,就是你!”
邊上的隨從想上前阻止,謝與歸抬手讓他們不必上前。
燕二嫂崩潰大哭,“他哥哥去年陪你大哥去前線就死了,被敵人火炮打得血肉飄散,你來報喪就答應過我,絕對不會讓他弟弟,讓我夫君去戰場的啊……你怎麼可以言而無信,就因為你是尊貴的大人物,我們只是草芥嗎!”
院門四個娃娃腦袋擠出來看,燕大嫂子攙著頭髮花白的燕大娘,淚流滿面望著他。
謝與歸垂下了眼,不敢去看她們,“燕二嫂子有需要只管到國公府尋我,日後每月也會有銀子送來,孩子們讀書嫁人我都管。”
燕二嫂子一口啐在謝與歸臉上,推他離開,尤不解恨端起盆水朝他潑過去,砸盆在地,“滾,永遠不要出現在我燕家人面前!我們信錯了你!”
謝與歸行禮離開,見不知何時來的為玉,邊上還有匹溜達的駿馬。
“教你騎馬,不是讓你什麼熱鬧都趕的。”謝與歸看為玉上前要給他擦臉上的水,擺擺手,“髒水離遠點。”還散發著清洗豬下水的味道。
為玉依舊上前給他擦拭,心疼且佩服他,“辛苦你了。”
京城以張揚跋扈、肆意而為出名的謝與歸,誰見過他被人打罵不還手還安之若素。
“謝叔叔……”
低低地,小小的聲音響起。
謝與歸認得小姑娘,是抹額主人的閨女蕊姐兒,他蹲在地上,努力讓自己笑起來,聲音輕和地開口,“別怕,叔叔在,沒人可以欺負你們。”
蕊姐兒抓著衣袖小心翼翼給謝與歸擦臉上水。
謝與歸摸摸她腦袋,“蕊姐兒又長高了,你爹爹老和我說……”他聲音不自然輕抖動。
眼前浮現燕二哥和他炫耀蕊姐兒的興奮樣子,“現在我家蕊姐兒都快有我腰桿高了,等咱們這趟回去,三公子你說我是不是要帶她重新去做衣裙了!”
他努力抑制心口要衝出的酸澀。
“謝叔叔。”蕊姐兒抿唇,聲音軟軟的,“爹爹說過,痛的話,可以哭的,沒關係的。”
為玉猛然垂淚,別頭背過手用掌側劃去淚水。
謝與歸抿唇低頭,再度抬頭不再隱藏眼眶酸意,握住蕊姐兒雙手,“蕊姐兒也可以哭的。”
他揚起笑意,眼角有淡淡淚痕。
蕊姐兒癟嘴,“我是姐姐,爹爹說過,我要堅強。”她說著哇的一嗓子號啕出來,抽抽搭搭問:“謝叔叔,爹爹是大英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