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無星無月。
永慶宮燈火掩在重重簾幕後,望去如一閃一閃詭秘的星。
簾幕後亦有模糊的語聲傳來,聽起來幽幽遠遠,句讀間卻短而乾脆,帶著凌厲的殺氣。
“老傢伙已經動搖了……”
“他一生愚忠先帝,自不肯晚節不保……可恨容楚巧舌如簧……”
“他三子一女,只有季嫦一個女兒,季嫦又只有這一個獨子,自然將晏玉瑞看得重要……”
“如今我們手中沒有軍權,只有天節是我們的依靠……不能讓他退出!”
“太后……事已至此……你我不能再有婦人之仁……”
“……你待怎地……”
“該殺人了!”
“……誰?”
室內靜了靜,隨即有人緩緩轉過身來,淺紅的裙裾遠遠地曳開去,和垂地的深紫厚重宮幔層疊。
燈光幽幽,照亮那人的臉,五官平常,妝卻化得精緻,彌補了先天的不足,倒顯出幾分的秀麗來,只唇角一抹笑意,陰陰沉沉,像開在廢墟和鮮血上的妖花。
喬雨潤。
從靜海回到麗京的喬雨潤,行事更加謹慎隱秘,這幾年她深居簡出,不給任何人任何機會對她下手,真正成為隱在幕後的,一條等待時機隨時衝出來咬人的惡狗。
她對面,坐著宗政惠,和豔到荼蘼的喬雨潤比起來,宗政惠倒比四年前顯得憔悴,眉梢眼角,已經隱隱現出了細紋。
那不是時光鏤刻,是憂思所致。
“太后您放心……”喬雨潤不答她的話題,只輕俏地一笑,“總之明日,季宜中,會發瘋,會推翻他的諾言……”她笑容漸冷,“他要保晚節,也要看我願不願意。”
宗政惠默然,時至今日,她身邊也只剩了喬雨潤一個親信,不信她還能信誰?
“太后,”喬雨潤還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您且安睡,待明日一早,便有好訊息了。時辰不早,微臣告退。當然,也請您一定做好準備。”
宗政惠注視著她慢慢離開的背影,忽然發覺她走路姿態平穩了許多。
景泰元年喬雨潤和太史闌鬥法,瘸了一條腿,景泰二年太史闌生產時她去攪合,腳趾又碎,瘸得更厲害,可今日宗政惠瞧著,她慢慢行走時,已經看不出顛簸。
“微臣早些日子,得了一個好東西。”喬雨潤轉身,笑容有得色,“用了之後,果然不同。如今功力更上層樓。此事,於太后也可喜可賀。”
宗政惠看著她的笑容,總覺得她笑得詭秘,令她心中發堵。她隱約知道喬雨潤用童骨練邪功,心中作嘔,也不肯多問,揮揮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眼看喬雨潤的背影消失在宮廷黑暗的長廊間,宗政惠神情怔怔,輕輕撫摸著腹部,那裡,曾經孕育一個小生命,然後,他沒了,她也什麼都沒了……
良久,帳幕間傳來夢寐般的喃喃低語。
“孩子,如果你還活著,多好……”
……
這一夜天黑如蓋,沉沉地蓋在天節軍營的上空。
軍營氣氛很壓抑很沉重,大家心裡都明白,老帥這次乾的是大逆不道的事,他們此刻,都是提著腦袋,陪著他瘋狂。
天節軍跟隨季宜中多年,對他忠心耿耿,老帥的命令,哪怕後果是殺頭抄家,也認了,但這並不代表他們心中沒有想法,最起碼現在,整個軍營籠罩著一股憤懣的情緒——他們覺得事情到了這樣的地步,正是季嫦的自私任性造成的。
季嫦此刻正呆在自己的營帳裡,不敢出門,她很清楚將士們的怨氣,更清楚大家可以順從容忍她的父親,卻不一定會容忍她。
季宜中也明白現在的情形,特意派人告誡她不要出門,並安排人守衛她,告訴她忍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