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清澈,春花點點。
冬雪已漸漸消融,雞合谷內溪水漸漲,方平齋左右手邊各架著一臺大鼓,興致盎然的隨意敲擊,鼓聲輕蒙,竟能柔情似水,合以溪水潺潺之聲,攝人心魂。自從柳眼教會他基本的擊鼓之法,他自行發揮,鼓技突飛猛進,雖然還未能出神入化,卻已是能揮灑自如。
兩隻狐狸鬼鬼祟祟的潛伏在岩石之後,探出鼻子來嗅著空氣中的味道,一邊好奇的看著方平齋,鼓聲的震動吸引了這兩隻狐狸,不知為何,狐狸竟沒有望風而逃。
雀鳥紛飛,繞頂盤旋,方平齋仰望藍天,看著春花盛放,身畔小狐探首,鶯燕飛舞,心中暖洋洋的,四肢百骸無一處不舒暢。
“噠”的一聲微響,溪水上鼓聲所震的漣漪出現一圈缺口,一塊石子自高處滑落入水中,兩隻狐狸一個激靈,逃竄得無影無蹤,空中低飛的雀鳥也一下振翅高飛而去。方平齋手按鼓面,抬起頭來,兩側山谷頂上飄起了一陣烏雲,天色轉暗,突然開始颳風,隨即下起雨來。
頃刻間瓢潑大雨,沉重的雨點敲打在方平齋左右鼓面上,激發出沉鬱恢弘的鼓聲。雨點跳躍,鼓聲隆隆,方平齋倚鼓而坐,大雨瞬間打溼了他的衣裳,天地蒼茫而無限,流水冰冷而無窮,一股滄桑襲上心頭,突然叮的一聲,一件東西自他衣袖內滑落,跌落在地上。
他屈指拾了起來,那是一枚戒指,黃金質地,其上鑲有一塊紫色的玉石,即使在大雨之中看起來也璀璨耀目。紫色的玉石大都並不值錢,但這紫色紫得純正柔和,玉質細膩無暇,蘊含一股泱泱王者之氣,與黃金相稱,煞是好看,是一件稀罕東西。指圈非常的小,成人就算小指也套不上去,應當是孩童之物,黃金指圈上刻有三個字“紀王府”。
方平齋拾起戒指,握在手心,悠悠嘆了口氣,又把它揣回了懷裡。
大雨之中,往事宛若虛幻的鬼影,一件一件撲面而來,灰暗的烏雲翻卷,鼓聲勾魂攝魄,在很多年前也有這樣一個大雨之日,他被人抱著,從金碧輝煌的皇宮到冷冷清清的寺廟。
那天的雨和今天一樣,兵馬來去,沉重的馬蹄聲從遠方傳來,就像隱約的鼓聲。
“這兩個……”
“將軍,這兩個孩子無辜,老臣願意收留。”
“這……”
“將軍……皇上,老臣為皇上叩首,老臣斗膽直言先皇對皇上恩重如山,皇上以仁義為名,當不會為難孤兒寡母。”
“罷了,盧卿言之有理,這兩個孩子和宗訓一起,送往天清寺。”
“謝皇上隆恩。”
許多人的腳步聲遠去,他和另外一個更小的孩子一起被宮女抱著,看著一群人緊張而雜亂的步伐,匆匆的背影。
那一年他四歲,卻已經預知了命運。
玉箜篌說“六弟,你有我與大哥缺乏的那部分能力”,鬼牡丹說等他同飲一杯酒,有時候他會忘記一切,相信那是出於兄弟之情,或者是期待、信任。
但大雨滂沱的時候,往事撲面而來,事實清晰易見,期待和信任,兄弟之情……也許只是出於野心,也許只是……
因為他是紀王柴熙謹。
天下皆知,先皇黃袍加身,柴宗訓禪讓皇位,始興大宋。而他本姓柴,是柴宗訓的第二個弟弟。柴宗訓讓位之後,被趙匡胤送入天清寺,他未在寺內多久便被天清寺的和尚送出寺外,聽聞柴熙讓被潘美潘將軍收養,已不知身世,而他被父親的婢女帶走,走避白雲溝。他最小的弟弟不知所蹤,不知是否已經死於離亂,大哥柴宗訓,二十歲那年在天清寺突然死去,死因蹊蹺。
他現在的母親是他父皇的婢女方葒炾,對大周忠心耿耿,聽母親所言,哥哥在已經成年、卻未婚配的時候暴斃,內情並不簡單。大周兩代帝王對趙匡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