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丈冰雪成天闕,萬里星雲照此間。
貓芽峰之頂,別無半分草木,全是一塊一塊黑色的巨石匍匐在地,白雪輕落其間,掩去了巨石原本猙獰的面目,看起來並不可怖。
顛峰的景色,並非冰冷,而是蕭瑟寂寞,沒有多餘的顏色、沒有多餘的生命,甚至沒有多餘的立足之地,只有滿目的黑與白。
一個人坐在極高之處,冰雪耀然的黑色巨石之上,懷抱著一具黑琵琶。那琵琶極黑極光,半輪明月在極黑的琵琶面上熠熠閃光,不知是由什麼材質繪就,而月下紅梅豔然,點點就如殘血,開遍了整個琵琶面。
唐儷辭踏上最後一塊黑巖,眼前是一片細膩光潔的雪地,雪地盡頭一塊黑色巨石聳立,巨石之上遍佈積雪,難掩黑巖猙獰之態。
聽聞有人踏上岩石之聲,坐在顛峰的人緩緩抬起了頭,他面罩黑紗,頭戴布帽,絲毫看不出本來面目,然而手指如玉,柔潤修長,十分漂亮。
“唉……”唐儷辭步上巖臺,卻是輕輕嘆了口氣,“真的……是你。”言下,似早在意料之中,卻遺憾未出意料之外。
懷抱黑琵琶的黑衣人一動不動,良久,他慢慢開口,聲音卻是出奇的低沉動聽,“想不到受我一掌,擲下水井,再加一桶桐油,你還是死不了。”聲音出奇的動聽,但言下之意,卻是怨毒到刻骨銘心,反成了淡漠。
唐儷辭衣袖一拂一抖,負袖在後,背月而立,“你曾說過,即使——是隻有老鼠能活下去的地方,唯一能活下來的‘人’,一定是我。”他的臉頰在陰影之中,並沒有看那黑布蓋頭的黑衣人,“我沒死,那是理所當然。”
“嗯……”黑衣人慢慢的道,“當年我應該先切斷你的喉嚨,再挖出你的心,然後將你切成八塊,分別丟進兩口井,倒上兩桶桐油。”他說話很好聽,開口說了兩句,一隻灰白色的不知名的夜行鳥兒盤旋了幾圈,竟在他身側落下,歪著頭看他,彷彿很是好奇。
“阿眼……”唐儷辭低聲道,“我還能叫你一聲阿眼嗎?”
黑衣人慢慢的道,“可以,你叫一聲,我殺一個人;你叫兩聲,我殺兩個人,依此類推。”
“阿眼,”唐儷辭道,“我問你一句話,猩鬼九心丸真的是你……親手做的?”
黑衣人雙目一睜,雖然隔著黑紗,卻也知他目中之怒,“一條人命,我會記到你那書童身上,告訴他要小心了!”
他聲色俱厲,唐儷辭充耳不聞,人在背光之中站立,緩緩重問,“猩鬼九心丸真的是你親手做的?”
黑衣人琵琶錚然一聲響,“當然。”
“為什麼?”唐儷辭緩緩轉過身來,不知是他的表情一貫如此平靜,還是他已把自己的表情調整得很好,月光下他的臉色殊好,別無僵硬痛苦之色,一如以往秀雅平靜,“當年我吃藥的時候,是你說不好是你要我戒的,是你說那不能玩那會害人一輩子……是你說你恨賣藥的毒販,所以我戒毒我把他們一一毀了……是你說我天性不好,控制慾太強,所以我改……是你要我做個好人……所以我就做一個好人——你,欠我一個解釋。”他一句一句的說,既不急躁,也不淒厲,語氣平緩的一句一句說,說到最後,語氣甚至柔和起來,近乎口對耳的輕聲細語。
“為什麼?”黑衣人豎起了琵琶,亂指往上一抹,只聽叮咚一陣嘈雜的亂響,他五指再一張,亂響倏然絕止,四周剎那寂靜如死,“為什麼只是為了傅主梅,只是為了你沒有登上最高的位置,只是為了你心裡不平衡不滿足,你就想要大家陪你一起死?你就能拉斷電線你就能身上藏刀你就能舉杯要大家和你一起喝毒藥?為什麼穿越時空到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全世界只有我們彼此是親人是朋友,你還能逼死方周,拿他的命換你的武功前程?都是為了錢不是嗎?都是為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