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卻只能愛你一輩子。」
暌違百年,看到陸灼霜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又輸了。
她什麼都不用做,就這麼靜靜站在那裡,他仍會像飛蛾撲火一樣,奮不顧身。
他已徹底放棄掙扎,認命般地道。
「我從來就逃不出你掌心。」
陸灼霜目光怔怔望向窗前那枝在微風中搖曳的白芍。
不是風動,是心在搖搖欲墜地顫動,想要衝破禁錮住它的那座牢籠。
她愣了很久,久到空氣中再度飄下一團又一團鵝毛似的雪。
雪又開始落,紛紛揚揚,覆住來時路。
她聲音有些乾澀,幾許喑啞幾分酸澀:「你怎就知我不愛你?」
「愛」這個字於她而言,實在有些難以啟齒。
她勾住伏鋮手指,輕輕嘆著氣:「可你是我一手養大的孩子,我曾握住你的手,教你一筆一劃地寫字,也曾被你牽住尾指,從街頭走到巷尾,你成長中的每一筆都有我參與,我又怎能像對待尋常男人那樣對你?」
說到此處,她嘴角向上揚了揚,恍若在笑。
「我從來都不管世人如何去說我,可你不同,你是我弟子,你是我見過最聰明,悟性最高的孩子。」
「你怎麼可以為一段看不到結果的感情搭進自己的一輩子?」
「我身而為師長,明明就該拒絕,主動斬斷一切因果,卻一次又一次地與你糾纏在一起。」
「那段時間我時常在想,你不過是年歲尚小,一時被情愛沖昏了頭腦,待到年歲漸長,又可會恨我毀掉了你這一生?」
「如今看來,我果真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她掌心輕輕摩挲著伏鋮面頰:「我那小小年紀就一肚子壞水,卻又比誰都溫柔的小少年呀,怎就成了這副模樣?」
伏鋮一點一點吻掉從她眼角滑落的淚。
「這種事又豈能怪師父?分明是我不擇手段將你拖進了泥潭,我卑劣,我自私,我那顆心比你想像的還要汙濁不堪,能與師父相遇,已是此生最大的幸運。」
「若無師父,我或許早已化作一縷亡魂,又或許已變成一副任憑魔神驅使的空殼。」
「錯只錯在我不該心生貪念,妄圖去攬那皎皎天上月。」
他說著說著又翹起嘴角笑了起來,月牙兒彎彎,恍若初見。
「天色不早了,師父餓不餓?」
夜色漸晚。
他們一同在山間燃起了篝火,一如初見時那般。
柴火聲「噼啪」作響。
小鐵鍋中乳白色的湯底咕嘰咕嘰冒不停。
陸灼霜與小茸排排坐,一同伸長了脖子去張望,腦袋都快掉進了鍋裡。
伏鋮含笑望著陸灼霜,伸手撥開一縷黏在她嘴角的發。
他說:「你知道嗎?師父。我們的初遇並非是在斷崖底下,而是在更早以前,我尚未出世的時候。」
「你大抵早就忘了罷?你曾救過一對被邪修追殺的夫婦,次日,那婦人便產下一個男孩,為報答救命之恩,夫婦二人央求你替那孩子取個名字,你便抱著劍,看著滿地破損的兵刃,與那對夫婦說,鋮字不錯。」
伏鋮緊緊握住陸灼霜的手,與她十指交纏。
「你瞧,我是不是生來就該屬於你?」
陸灼霜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這頓飯吃得格外慢,直至小鐵鍋中最後一滴湯汁被熬幹,陸灼霜才放下碗筷。
她把頭輕輕靠在伏鋮肩上,就像每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侶一樣。
睏意適時湧了上來,她嘴角上揚,望著漫天碎星:「明日天一亮,你就和我回太阿好不好?有什麼事,我們一同回去解決。」